“大哥,为难你了。”老大的一番话击中冯家臣的软肋,情感触碰下他不忍心再和大哥置气。
“走吧,正赶上中秋,回家一起吃个团圆饭吧,你单身一人也不值当做饭了。”
菊花已准备好了四个简单的小菜: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凉拌山野菜清爽利口、炭火烤制的地瓜香气扑鼻,最后端上炕桌的是一大盘豆芽炒灌肠。
冯家臣从竖柜里拿出一瓶青稞酒“大哥,给你尝尝这个。”
“没有肉?”多吉盘腿坐在紧挨老爷子的位置看着桌上的菜问道:“在我们西疆,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才是正席。”
“你们天生是吃肉长大的,难怪身体健硕,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除了肉食也确实找不出啥好吃的东西。有机会多来内省各地走走,多尝尝各地美食。荤素搭配对身体好。”冯家臣说着话给多吉夹了一筷子豆芽炒灌肠。
“好吃。”多吉把漏在炕桌上的豆芽捡起塞进嘴巴。
“多吃点,过了襄武这个大村,就再也吃不到这个味了。”多吉埋头吞咽着碗里的灌肠。老大也给老爷子盛了一碗:“舅,你也吃。”
“我不吃!兴旺冯家自落户以来没出过汉奸。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放?让我咋向你死去的娘交代?”父亲气头未消,数落着老大,冯家臣接过饭碗:“爹,别说大哥了,这些年守着英烈纪念园,他在用行动赎罪。”
“应该的!”
“换个人都不会想他那个孬种!”
“不一定。爹,如果当时我在敌人手里,你会咋样?”
“我会。。。”老爷子有些语塞。
“好了,难得全家能聚在一起,别提不愉快的事情。今后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好的生活要过,爹!别提这茬了,咱们好好吃饭。”菊花听见屋里嘈杂的声音走了进来。
冯家臣:“爹,听菊花的,咱好好吃饭。”
老大:“舅,您骂的对,打我也行。不过您放心,我会用一生守候那些英灵。”
靠着老爷子玩耍的小宝学着大人的样子扬起小脸:“爷,咱好好吃饭。”
萌宠的表情逗得一桌人哈哈大笑。
“今儿高兴,您也喝一个。”冯家臣把雪莲药酒满了一杯递给父亲。
这顿饭吃的酣畅淋漓,父亲破例多喝了一碗小米粥,安然地躺下睡了。冯家臣和菊花带着大宝小宝也回屋休息。安静的天井只留下喝高了的老大和多吉。
借着酒精的作用,明月照耀下的大地如同白昼,坐在门槛上的老大给多吉抖落着冯家臣的过去:“来旺过继没几年,倭寇就来到了襄武,他们杀了我们全村的人。爹娘也是那会儿没了。我孤身一人无处安身,就来投奔舅舅。后来。。。”老大摸出烟斗,摁进去一袋烟丝点着,嗞~,一点火星在夜色中闪烁。烟圈消散,老大陷入沉思,沉默不语。
“后来怎么啦?”多吉睁开迷糊的双眼。
“后来舅舅帮我操办了婚礼,娶了本村的媳妇,还帮我搭了个窝棚我算正式在兴旺落户了。”
“再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再后来就。。。”老大又停顿了下来。
“快说,再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你应该在门外都听见了吧。”
“哦。”西疆与大夏腹地雪山阻隔,处于农奴体系下的多吉对于半个多世纪大夏的事一无所知。老大的话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想了解冯家臣的过去,什么样的经历塑造了主使如此强烈的家国情怀和爱仁之心。多吉抬起头看着老大。
“来旺早早参加了新政的玄甲军,一开始做些外围的事,我们之间的隔阂也就从那时候开始了。我胆小不敢担事,他常常派我做些悄咪咪的事,我不敢做。”老大又嘬了口烟袋:“老二有些看不起我。”他补充道。
“老二不一样,小时候在村里就横,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撵狗抓鸡,无所不能。”
“横归横,老二对村里老人很和善的,特别是他对过继的爹,也就是我舅,那是有口皆碑。”
“是吗?没看出来。”多吉听到冯家臣过去的黑料,乐的笑出了声。他认识的冯家臣可是气宇轩昂,指挥若定的西疆干将,待人亲和,与民同心的主。
“哪个孩子不淘气,我还偷过邻家的红薯干呢,差点被我舅打死。”
“自从跟了玄甲军,老二像变了一个人,做事稳妥了,说话也有了分寸。那几年,他孤身一人就敢往倭寇的炮楼钻,干些小打小闹的破坏。村里成立武工队,小伙伴们就让他当头。”
多吉愈发来了兴趣,裹紧身上的衣服往前凑了凑身体,耳朵几乎贴在了老大的嘴边。
“他当上了武工队的头,我能见着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坚壁清野那两年,同在一个村里,我都没见过老二几次,这小子神出鬼没,周边这几个村镇的倭寇让他搞得疲惫不堪,寝食不安。”说的是冯家臣的故事,老大的眼里 却冒出自豪的光芒,仿佛做这些事情的是他自己。
老大说的眉飞色舞,多吉听得心潮澎湃。那该是个多么波澜壮阔的年代,时代造英雄,他的冯主使或许就是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英雄。
“你知道我家老二的人头当时值多钱吗?”老大突然问道。
多吉惊讶地摇摇头。
“一千大洋,我冯家臣的脑袋很值钱,我可舍不得卖。”身后传来冯家臣的声音:“把这个披上,秋凉了别冻着。”
老大接过坎肩披在身上,想要继续给多吉讲过去的故事。
“接下来的我说吧,都是一些提不上桌面的事,和牺牲在新政前的左帅还有许多倒在前进道路上的战友相比,我这些不值一提。”
“倭鬼子被我们搅和毛了,悬赏要我的人头。多吉,他们玩的那一套是咱老祖宗玩剩下的,想抓我没门!”
多吉点头称赞:“说详细点,我特别爱听。”
“围魏救赵、声东击西、趁火打劫、顺手牵羊,我不玩死他们。”冯家臣手舞足蹈。
“你知道老二啥玩的最好?老本行!顺手牵羊,哈~,哈~”老大告诉多吉:“有一次,他端了一个炮楼,给全村拖回一牛车的罐头和火腿,乡民乐的和过年一样。”
“还说呢,乐呵了没几天,倭鬼子不是又来清乡。把村里扫荡了一遍,抢走了村里的鸡鸭和牛羊。”
“又杀人了!”
“这次没有,不过这得感谢老大了。要不是老大当时暗中打点。兴旺村真的要在地图上抹去了。”
老大的脸腾地一下涨红到脖颈,幸好夜色掩饰了他的尴尬:“你!又来了。”
“功归功,过是过。实事求是,这是新政的原则。”冯家臣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后来倭寇在方圆十里设下铁桶,发誓要活捉老二。老二带着敌人兜兜转转了几个月,老二和他们捉迷藏,今天炸个炮楼,明天端个据点。这么说吧,周边各村连接的公路没一天平坦过,中心镇上的炮楼也没正儿八经完工过,修了炸,炸了修。”
“大哥,大概折腾了两年吧。”冯家臣问老大。
“嗯。后来倭寇真急了,坚壁清野定点清除抗倭骨干,老二不得已只好带着队伍转移。”
“临走,我还趁火打劫了一票,足足让我好活了大半年。”冯家臣的笑声穿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