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辙的连番发问,让齐邕措手不及,他含糊其辞道,“哎呀,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思辙兄,你就别问了,等嫂夫人有了新的归宿,你一定不要阻拦就对了,不然她考虑到你的想法,定会有所顾忌的。
不过,我就说你肯定不会阻拦的,你就不是那迂腐之人,想当初骑射科的季夫子酒后要打骂师娘,你不是还同大家一起,鼓励师娘和离吗?”
齐邕在背后独自一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大一通话,然而,梁思辙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与情感纠葛之中。
他并非没有听懂齐邕的弦外之音,只是让他去衷心祝福他们二人,他做不到。
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深知自己对陈婉的那份感情,在世人眼中是如何的惊世骇俗,离经叛道,是如何的不容于世。
一旦这个秘密被公之于众,陈婉所要承受的伤害和指责,恐怕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那将是他所无法承受之重。
理智告诉他应该将这份对陈婉的深情厚意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永不示人。然而,情感却如同野火燎原,随着两人相处的时光日益累积,他的爱意也愈发浓烈,愈发难以自我克制。
他开始下意识地回避这个棘手的问题,不敢去面对自己应该娶亲的责任,也刻意忽略了陈婉可能会另择良人的事实,仿佛只要不去想,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向静王请求外放,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就可以暂时逃离这个让他心力交瘁、情感纠葛的问题,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再与陈婉多相处一些时日,哪怕只是短暂的欢愉,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然而,现实总是那么残酷,无论他如何逃避,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这个终究会到来的、让他心痛不已的现实。
可是,让他开口去支持陈婉另寻良人,去祝福她与别人携手共度余生,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痛苦,选择下意识地忽略了齐邕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一字一顿、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若有一天,她亲口告诉我,我会支持的。”
他知道自己是在说谎,但他也明白,除了支持,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她愿意,如果她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那么他便会忍着心痛,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心底,成为她永远的依靠,即使这份依靠只能默默地藏在暗处,无法见光。
齐邕并没有感受到梁思辙脚步的沉重,也没有注意到他沉闷的心情,只听得见梁思辙说出了让他满意的答复。
他自以为得了梁思辙的承诺后,便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仿佛问题已经迎刃而解,却不知梁思辙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直到中午时分,大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找了个地方歇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给这沉闷的氛围带来了一丝温暖与生机。
“大家还好吗?我们在这休息一个时辰,吃点东西,下午再出发,争取早一点走出去,在这里多待一天便多几分危险。”梁思辙将齐邕放了下来,转身朝着众人道。
在场的人已经走了整整半天,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脸色苍白,汗水浸湿了衣衫。
然而,在这艰难的环境中,谁都没有喊过一句苦,叫过一声累,就连队伍中身体最为娇弱的齐柠菀,也紧紧咬着牙关,尽管步伐缓慢,却始终未曾停下,坚强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所以梁思辙一喊停,所有人全都不顾形象地原地找了地方坐了下来休息,也顾不上再闲聊了,默默地填饱肚子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逝,当众人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恢复了些许神采,他们相互搀扶,再次踏上了出山的路。
在千辛万苦地翻过一座山岭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处袅袅的炊烟在半山腰上升起,众人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俱都兴奋不已,连脚下的步伐也都变得不再那么沉重。
在希望的驱使下,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时分,走到了那处炊烟升起的地方。那是一座简陋的小木屋,就坐落在半山腰的密林深处,仿佛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若不是看到了晚间做饭的炊烟,他们或许永远都无法找到这样隐蔽的一处人家。小木屋虽然简陋,但在他们眼中,却如同救命的稻草,是他们此刻最渴望的归宿。
到达木屋时,天色已经完全沉入了夜的怀抱,四周被浓厚的黑暗所笼罩,木屋里更是一片漆黑,连一盏油灯的微光都不曾透出,显然,木屋的主人已经安然进入了梦乡。
众人借着朦胧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朝着木屋靠近,打算敲门求助。
然而,就在这时,守在木屋外的小狗立刻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一双乌黑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仿佛两颗发光的珠子,直勾勾地朝着众人射来,它一边冲着众人狂吠,一边试探性地迈出步伐,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小狗激烈的叫声立刻叫停了众人的脚步,也惊扰了木屋内的主人。
紧接着,木屋的门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吱呀声,随后缓缓开了一个小缝,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探出头来,警惕地朝着门外望去,试图看清这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
见此情景,梁思辙连忙上前一步,用尽量平和而礼貌的语气开口道:“老人家,打扰了,请您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不小心掉进了山崖,迷了路,现在天色已晚,想在此借宿一晚,可以吗?”
老人听到梁思辙的话,神情稍微放松了些,但依旧保持着警惕。他将门又打开了些,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地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试图从他们的表情和举止中辨别出真伪。
等看到他们这一行人有男有女,还有人受了伤被背着,老人的神情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点了点头,将门打开,低声朝着仍在狂吠的小狗喊道:“回来,小黄,别叫了。他们是客人,不能无礼。”
小狗听到主人的呼唤,虽然还有些不甘愿,但还是停下了狂吠,慢慢地回到了老人的身边,依旧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众人。
而老人则热情地示意几人进屋,一边进一边喊,“老婆子,快起来,来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