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脸皮微动,极快抽搐一下,眼神却迅速沉着冷静下来。
心底那一丝微妙的怀疑被证实,沈烨脑内却清明得可怕,称不上被爱人欺骗或者背叛的苦涩和绝望,他平静的看待这一切。
他细细搜索这两天来的不对劲,似乎一见钟情和不受控制都有了解释。
被下了蛊?还是被鬼迷了神智?
老人问:“出问题了?”
沈烨放回衣袖,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模样,泰然自若道:“……没有。”
“没有?”老人奇怪道,“你来六婆村这些天,刚才还被鬼迷了眼,身上一只蛊都没有?”
沈烨嘴有被吸咬的肿意,他舔了下唇,轻轻咬住殷红的唇瓣,缓缓笑了:
“可能是他忘了?毕竟我床上伺候他,伺候得还算不错。”
这话听着让人心里发堵,含着一丝嘲意。
老人活了这么多年,也见过同性相恋的事儿,怪异地扫了眼沈烨。
“你喜欢男人?”他问,“不要告诉我你看上的鬼是巫师,六婆村就那个妖孽长得美丽动人了。”
沈烨说:“不知道,我也在怀疑自己是天生喜欢男人,还是被控制喜欢了男人。”
沈烨耸肩:“但我知道一件事,我现在就想回去,给那个给我下蛊的王八蛋一拳。”
老人表情严肃,宛如树藤盘踞的脸上显出木质的冷感:
“人类无法和鬼怪抗衡,更何况那只鬼还是巫师。想逃出去,你就要顺从他,找出他的弱点再下手,最好一击毙命!”
沈烨听不得这些话,一股烦躁油然而生。
他在身上摸索两下,想抽根烟,结果口袋比脸还干净,只好悻悻然的抱腿坐着。
“对谁下手?”他斜睨老人一眼,语气凉凉的,“巫师?对他那张脸我可下不去手……”
“老人家,你还不如快点告诉我这个村子的前因后果,我好节省时间逃出去。”
老人恨铁不成钢:“他都想把你骗到村尾竹林,杀你取魂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还不想着杀他反抗?!”
“老夫这些年只见过不听劝硬闯进村的蠢蛋,可是没见过像你这样南墙撞到底的疯子!”
沈烨憋了半天,还是不甘心:“他有苦衷……”
老人一拐杖杵了过去:“闭嘴!老夫不想听!”
沈烨叹息一声,抢过他手中的拐杖,以投标枪的姿势,“嗖”一声扔到河对岸。
老人:“!!!”
沈烨回头:“你说不说重点?再插科打诨,我把你扔到河对岸。”
“……”
六婆村的郊外还算草长莺飞,除了不见阳光显得阴沉沉外,这里可以称得上世外桃源。
苍老沙哑的声音慢悠悠响起,不疾不徐的说出当年的往事。
“小巫师并不是第一任被献祭的巫师,他的师傅被他杀死后,扔到了炉鼎里焚烧成灰,成为了小巫师炼蛊的材料。美其名曰,为村祈福。”
沈烨皱眉:“他为什么杀师傅?”
老人说:“不知道,可能他天性丧心病狂。生前上位不过才短短三年,就杀了比十任巫师还要多的人!”
“性情之残暴冷酷,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沈烨不作声不表态,垂下长眸,静静侧耳倾听老人的控诉。
老人长叹道:“杀戮太多,犯了罪孽,可能上天也看不下去小巫师的所作所为,下了洪灾冲没了村子。”
“那天浪水滔滔,汹涌如刀割,房屋被冲成废墟,黄泥沾身,尸骨成堆。”
“……村民都跪地祈求上天,但是没一点用也没有……”
“雨还是下,人还是死。”
“小巫师站在高高的祭祀台上跳舞,跳到脚出了血,皮肉脱落,雨还是没停下的迹象。”
“不知道谁说:献祭巫师可以平复上天恨怒。一声起,百声呼。”
“村民们愤而冲上高台,将小巫师四肢捆绑,绑进平常祭祀活人的炉鼎里。”
“浇了油,添了柴,雨下得太大,一时半会儿居然点不燃柴火。”
“小巫师哭都没哭一声,安安静静躺在炉鼎里,那双跟蛇一样阴毒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往鼎里倒油的村民。”
“有人被盯得发毛,剜了他的眼睛。”
“有人怕惊扰苍天,割了他的舌头。”
“有人觊觎身体,剁了四肢偷回去。”
“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在烈火中燃烧,成了鼎底的一抹灰烬。”
说完曾经的暴乱,老人舔了舔唇,口干舌燥,他拿起叶子挑起一捧水,一饮而尽。
他道:“说来奇怪,小巫师一死,洪灾立刻停了下来,村民们安心回了家。”
“只不过在两周后,越来越多的村民暴毙在家中,死状凄惨,吐舌突眼,痛苦难言,居然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剩下的人害了怕,这才提携家中亲眷出村讨生路。”
“这些人是幸存者,为了息事宁人,就撒谎说村中洪灾不停,起了瘟疫,这才搬出来住。”
“只不过逃出去的还是少数,大多数人……”
老人止了话头。
沈烨感觉一把刀猛的插进他的心口,还用力地翻搅,把他柔嫩的心脏搅成烂泥血水。
他脸色逐渐阴沉,却更加沉默。
“小巫师的经历听着触目惊心,可到头来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老人无奈道:“他生前残暴无情,肆意杀戮,圈养村民成愚昧的畜生,就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些不开智的牲口。”
“一经反噬,命丧黄泉,死后怨气难消化为厉鬼,拖整座村子一起下地狱。”
“此后六百年,时不时要逮些外来者做活人祭祀,满足他的杀戮欲望。”
“他是很惨,但也不是个好人。”
沈烨抿唇:“……那他是什么人?”
“疯子。”老人淡淡道,“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或许上任巫师就不该捡他回来。”
让小巫师自生自灭,在毒蛇窝中和一群“同类”厮杀纠缠,直至死亡,可能才是小巫师最好的归宿。
把他捡回到人类世界的代价太大了,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沈烨忽然看向他:“你又是谁?”
老人突然噤声,他宛如树皮的脸抽动一瞬,露出一丝悲哀。
“当初六婆村举家搬迁,也有选择没走的幸存者。”
“我就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