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仪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周身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温柔如水的女子,在此刻像极了真正的九天仙子,柔和、高洁、沉静。
仿佛只要碰一碰她身上的光就能被温暖,就能得到救赎。
但近乎脱力的周帷无论如何努力往前爬,始终碰不到她分毫。
越碰不到,他越是着急。
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急切的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妙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后悔了,真的很后悔,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然而,站在光影里的谢妙仪内心毫无波澜,平静的告诉他:“人生如棋,落子无悔。这是你自己心心念念求来的,那你便自己受着。你可以后悔,但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前世,她也曾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谢家家破人亡,身边忠心耿耿的下人死的死走的走。
她的身子也在日复一日的坐胎药中一点一点被掏空,最后缠绵病榻连爬都爬不起来。丧家之犬一般的模样,比如今的周帷好不了多少。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已然高官厚禄的周帷带着珠光宝气的赵素兰出现在她的面前。
嘲讽她,贬低她,他们看她的目光,真的就像是看粪坑里的蛆虫,就好像她的什么恶心的脏东西。
就好像只要看上一眼,她谢妙仪这个人就会玷 污了他们的矜贵优雅。
如今风水轮流转。
囚笼一般的院子从锦绣院变成松涛馆。
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也从她谢妙仪变成周帷。
前世,是周帷带着赵素兰洋洋得意到她面前炫耀。
今生,变成她带着萧昀到他面前讨债。
一切都好像颠倒了过来,又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前世欠下的累累血债,终于在这一刻真正血债血偿。
周帷眼里的光彻底熄灭,像条丧家之犬般趴在地上喃喃自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谢妙仪没有再看他一眼,决绝转身走出去。
这几日天已经放晴,此刻晚霞正好。昏黄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看起来暖洋洋的。
向来庭院深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长庆侯府,似乎也一扫之前的阴霾,在阳光灿烂中渐渐温暖起来。
院子里的海棠花不知何时也悄然盛开,迎着阳光娇艳繁盛。
跟在她身后的萧昀突然说了一句:“花开了。”
谢妙仪唇角的笑容渐渐扩大,明媚灿烂:“是啊,花开了。春暖,自然会花开。”
接下来的事情,就显得简单多了。
既然赵素兰母子的身份被揭穿,那将他们带进京的周帷自然也是逆党。
萧昀一声令下,禁卫军立即冲进府,捉拿周帷母子的同时,长庆侯府也被彻底查抄。
跟他关系密切的,与赵素兰有过往来的,也都全部一同捉拿。
因族谱上白纸黑字写着赵素兰的名字,周氏族老们难辞其咎,一并被拿到刑部审问。
不过因为谢妙仪的关系,尤管家和一干下人们并未被发卖。
只是封存了所有值钱的财物,还允许他们继续住在侯府打理琐事。
其他族人们也因牵扯不深,暂时并未被捉拿。
但因赵素兰在侯府门口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前因后果。
周家族人们自然将周帷骂的狗血淋头,官员们也纷纷摇头,感叹堂堂一侯府,从此算是废了。
这长庆侯也是脑子被狗给啃了,自己前途大好,非要去趟赵家的浑水。
就连民间也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第二日一早,宗政令文亲王就在朝堂上奏:周帷勾结逆党,原本是要攀扯亲友的。宗政司查证时,发现他从来没有成过婚。人尽皆知他迎娶了江南商户女谢氏,可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明公正道婚书,也并未登记在册。
而且,经查证,写在周家族谱上的周帷之妻乃是赵素兰。也就是说,谢氏女与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这些年来,顶多算是借住在侯府。如果非要说他们之间有点什么关系,那也是她被周帷骗婚。所以周帷勾结逆党一案,不该牵涉谢氏一族。周帷骗婚,也该按律惩处。
小皇帝大手一挥,本来想立即将周帷千刀万剐,还是萧昀拦住他,表示此案还需详查。
只是那谢氏女着实冤枉,当年十里红妆嫁到周府,平白蹉跎这么多年,还被周家骗走许多钱财。
小皇帝更生气,当场下旨:削去周家爵位,立即抄家。查抄到的家产先归还给被骗婚的谢氏女,填补她这么多年被骗走的嫁妆。若有剩余,则没入国库。若有不足,就将周帷及其亲眷充为奴籍供谢氏女驱使以抵债。
这本来就是谢妙仪出的主意。
是她在查明一切真相,得知自己与周帷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又有摄政王撑腰的情况下,为了名正言顺吃周家绝户想出的主意。
萧昀已经与她达成共识,自然没什么意见。
魏珩倒是想有意见。
问题是按大盛律法,骗婚者本身就应该返还对方所有嫁妆或聘礼,还要受杖刑,生死不论。
于是,他刚反对了几句,与谢妙仪关系不错的王御史就开始搬出国法如山,好一通长篇大论。
魏珩说不过他,又怕此事传到叶青菀耳朵里叶青菀更讨厌他,只得默默闭嘴。
既然小皇帝同意,摄政王同意,魏珩也同意,就连御史言官们也支持,其他人就算不同意也不敢吭声。
不过周帷勾结逆党是重案,侯府内很可能藏有罪证。
须得刑部抄家搜查完毕,确认一切都没问题,谢妙仪才能接收周家的家产。
为避免节外生枝,萧琅还装模作样写了道圣旨,派人大张旗鼓到侯府去宣旨。
又故意在大门外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到门口来接旨。也让左邻右舍,让往来的行人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待宣旨的人走后,谢妙仪将圣旨握在手中,转头看向身后气派的朱门,终于露出这四年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从此以后,这朱门绣户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