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天很快就大亮了,众人收拾好东西向着村里赶去。不过倒也不算多么着急,毕竟还有个伤员,也注定了他们走不快。
一路上走走停停,一边走,一边打猎,然后背着满满的猎物,在太阳只剩下余晖的时候回到了村里,村里很安静,似乎只有风声和大家的脚步声。
不过倒也没什么新奇的,这个村子平时也不会有什么动物或者人在交流什么,安静些倒也正常。
十多天没有见过母亲的魏迎南很是开心,最起码活着回来了,他有些庆幸自己遇到了张十一一行人,要不然真的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一刻才体会到,原来活着的感觉这么好。
魏迎南这一刻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是轻盈的,伤口都不再痛了,一把推开大门,便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平时耳朵有点背,所以喊的时候还特意加大一点音量。
可惜,每次本该出现的那个大娘,这次却没有出现,甚至都没有一点声音,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魏迎南不疑有他,只是觉得可能娘耳朵有点背,没有听到,于是边走边再大声的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字还没有喊出口的时候家门已经推开了。
魏迎南突然傻愣愣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表情,眼神呆滞,甚至呼吸都慢了半拍。
那个每次呼喊都会回应的老人,如今正躺在冰冷的地上,正对着门的方向。胸部流了大大的一滩鲜血在地上,而血液已经凝固成了黑色。身上的皮质衣服也沾满了血液。
锅中的米粥未熟,灶火早已熄灭,一米一粥再也等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孩子。
老人再也不会回应那一声“回来了,小南。”
张十一见状,皱了一下眉头,赶紧上前两步从侧面轻轻的推了一把魏迎南,本来只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想到,魏迎南却摇摇晃晃的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倒在了地上。
张十一看着倒下的魏迎南,并没有上前扶一把,而是对着身后吩咐一声“警戒”便一步迈进了堂屋,蹲在了老人身边。
老人的身体早就僵硬了,右手前伸作爪状,头歪倒在胳膊旁,那一双有点混浊但是有神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看着大门的方向,左手搭在胸口,嘴巴微张似乎在喊着儿子的名字,让他逃离,可是那双眼睛却死死的看着门外,仿佛又多希望能看上那儿子最后一眼。
魏迎南红红的眼眶,抽动的身体,干张的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到,这竟然是跟母亲的永别。为什么,为什么,他想呐喊出来,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掐住了脖子。
“南大哥”张十一轻轻的将老人放平在地上,转过头看着魏迎南声音悲痛的喊了一声。
魏迎南似乎才回过神来,猛地要站起来,可是根本腿脚软的站不住。眼泪在那一刻哗哗的终于流下来了,像是决堤的河水流个不停。
“娘”那一声从心底深处的呼喊也喊了出来,手脚并用的往前爬,肚子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再次溢出,然而他却好像一点都不疼一样快速的向前爬去。
他手脚并用的爬到大娘身边,将大娘的头抱在怀里,右手抓着大娘的手,一边摇晃一边大声的哭喊着:“娘,你怎么了,娘,你快醒醒,别吓唬我,娘···”
“娘,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该任性的,娘,对不起。”
“娘,你醒醒啊,我再也不会这么久不回家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娘,儿子一定听话,你醒醒啊。”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寂静的山脚下回荡。
“南大哥,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把大娘抬到炕上吧。”张十一拍拍魏迎南的肩膀平静的说道。只是眼角的泪珠出卖了他,他的心情并不像他表面这么平静。
那么慈祥,那么善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走了呢,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呢?为什么对好人总是充满恶意呢,好人就真的不能善终吗?
老天啊,睁开眼看看吧,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因,要承受这样的果,让一个和蔼的处处为人着想的好人安享晚年就不行吗?
“娘,儿子回来了,你看看我啊,你说说话啊,我是小南啊,娘。”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就在这时候,出去的三个士兵,其中的一个回来了,趴在张十一的耳边轻声道:“大哥,不好了,全···全死了。整个村子没有一个活口。”
张十一猛地抬头看向士兵,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这一刻,张十一杀心四起,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嗜杀,他想杀人,把那些杀人的混蛋全部杀光。
“哥几个,辛苦点,看好了各位叔叔的遗体,不要让牲畜糟蹋了。”张十一眼神凌冽,语气阴冷的说道。
“是,大哥”亲兵退出去走了,接着去巡逻站岗去了。
“南大哥,大娘已经走了,你让她安心的走吧,好吗?”张十一抓着魏迎南的双肩,大声的吼道。
一声大吼,魏迎南停止了哭泣,眼神呆滞的看着张十一喃喃道:“我娘死了,都是我害了我娘。我娘死了,是我害了我娘,我娘死了······”
“南大哥,醒醒,大娘走了,你得振作起来,你得好好送大娘这最后一程,大娘等着你回家,现在大娘也看到你了,你让大娘瞑目吧。”
“娘,孩儿不孝,儿子回来晚了,对不起,娘,您放心的走吧,不管是谁,我都会给您报仇。”魏迎南右手轻轻的覆盖在大娘脸上滑落,大娘在这一刻算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
对于大娘来说死亡可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见到儿子平安归来,儿子的安危永远是母亲最为挂念的。
“南大哥,我们一起把大娘抬到炕上吧。”
魏迎南没有说话,只是配合着张十一的动作。大娘已经凉透了,两人合力磕磕绊绊的抬到了屋里。
“南大哥,你去烧点水,给大娘洗洗吧,顺便给大娘换身干净的衣服,让大娘干干净净的走,走的体面一些。”
魏迎南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木讷的点点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张十一说完转身向外走去。他要去最近的小镇,买一些香烛纸钱。
很快张十一来到镇上,天色已经不早了,店铺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准备打烊歇业了,除了几家饭馆客栈还在开着门。
张十一走了大半条街终于找到一家卖丧葬物品的店,只是老板好像已经关门了。也不知道是从不开门叫门才开,还是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了。
张十一抬手啪啪的敲响店铺大门。
“谁呀?”
“大爷,您这还有香烛什么的吗?”
“有,你要买什么自己看。”很快一个看起来甚至有些瘦弱的老头开了门,甚至连个伙计都看不见。
“大爷,我这什么也不懂,大娘刚刚走了,不知道买点什么,您看都需要什么您就拿什么。”张十一从怀中拿出一锭官银,放到老头手里。
“好说好说,一定给你准备齐全,对了,需要棺材吗?”老头看了看手里的银子,颠了一下,赶忙放进怀里,笑呵呵的说道。
“大爷,不知道您这有多少口棺材?”张十一思考了一下问道。
“我这现在做好的有三口,你需要多少?”
“一口就够了。”张十一稍微沉思片刻道。
很快老头就准备好东西,放了满满的一棺材。香烛纸钱,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都有。
“大爷,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送一下呢,我这也没带东西过来,这么大的东西我也带不走。”
“没问题,只要不是太远的的地方都给你送到。”老头看在那一锭官银的份上爽快的答道。
“大爷,不远的,就在上边那个村,一共没几户人家,都是靠打猎为生的。”
“哦,你说的山上的那个村啊,没问题,走吧,我去牵马驾车。”
很快老头驾好车,张十一也坐在辕口,嘎吱嘎吱的往村里走去。
虽然不是很远,可着实这马车走不快,更何况后半程这路上还有雪,难走的厉害,所以到了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张十一跟老头将棺材抬下来,放到中堂,老头转身就走了,这天马上就黑了,天黑路滑,再不走就不赶趟了。
张十一将棺材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喊道:“南大哥,怎么样了?”随后便走进里屋,魏迎南已经给大娘换洗完毕,如果不是没有了心跳,恐怕都会觉得大娘只是睡着了。
“麻烦你了老弟。”终于魏迎南说话了,这会似乎也接受了现实,只是还是不善与人交谈。
“不麻烦的大哥,应该的,相识一场,总该送送大娘,来吧大哥,我们一起给大娘入殓了吧。”
魏迎南没有力气说话,微微点点头,嘴唇发白,腰间裹着一条白布,不知道是戴孝呢还是伤口太痛勒着点。
二人合力将老人入殓,棺材前也点起了香烛纸钱,没有灵堂,只是简简单单的守灵一晚。
张十一忙活完站在门口学了几声狗叫的口技,三个兄弟听到后很快便赶了回来。
五个人草草的吃了一口饭,便沉默不语了,一起坐在堂屋为老人守灵。
众人熬了一宿,天色大亮,张十一犹豫半天还是将事情告诉了魏迎南。
“南大哥,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那几位老人也都不幸离开了。”张十一紧张的看着魏迎南,生怕他受不了刺激。
而魏迎南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平静的让人害怕。似乎早已预料了结局,意料之外,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南大哥,等下我们找点柴火,将几位老人都火葬了吧,下边棺材不够,没办法给他们一人一口棺材,可是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长辈,不应让野兽糟蹋了他们的尸体,我建议是焚了遗体,一起下葬入殓,南大哥你觉得呢?”
“好,就这么办吧。”
几个人费了好大力气将那十位老人抬到一起,底下是一捆捆的干柴,张十一将所有人家家中的桐油拿出来浇到了尸体上和柴火上,一把大火冲天而起,十位英雄,随着青烟驾鹤西去。
最靠近张十一的是张叔的遗体,那把大刀在老人去世的那刻还握在手里,只是没有力气再挥动那把英雄之刃了。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战斗的路上。
每一位老人,或出拳,或出剑,或出刀,可是终究没有敌过歹人,一刀毙命。老人终于可以休息了,也许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守护着他们的执念,为公主战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十一愣神的看着熊熊大火还有滚滚的浓烟,那一道道英灵似乎都在向张十一道谢。
火灭了,只剩下满地的灰尘,草木灰和骨灰根本分不清,只能全都装在一起,装在白色布袋的之中。
张十一跟几个兄弟轮流挖坑,将老人葬在了风暴山脉的脚下,这里是她一生都热爱的土地和人民,可是从未有人爱过她,终究是辜负了她的善良和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