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话说,这京城汇一国之财气,里头住的富贵人家就如同天上之星辰,海中之沙砾,数不清,捞不完。而这泼天的富贵之下,各大家族间势力关系最为复杂,有些看着和和气气,背地里却争斗不停,有些看着毫无瓜葛,却视彼此为死敌世仇。
放眼整个京城,唯有一个例外,就是顾家和蒋家。
早些年,顾,蒋两家举家迁来京城,这两家的老太爷是过命的交情,两家的夫人也是手帕之交,这几十年来关系密切,相处的很是和谐。
因这家世的缘故,顾子忠和蒋浩也是年少相识,前者英勇善战,履历战功,在发家后没少帮衬蒋家。蒋浩虽然没有上阵杀敌的能耐,但也算在朝堂上混的如鱼得水,顾子忠年轻时性子太直,常常会不小心得罪了人,那时都是蒋浩跟在他身后,讲解缘故,又替他赔罪。
后来二三十年过去,两人各自有了家室,在京城开创出一片天地,成了林子里拔高的大树,鸟群里带头的雄鹰。
顾子忠年纪大后便不再上战场了,两人兜兜转转大半辈子,这感情虽然算不上是情同手足,但也是关系很亲密的老友故交。前些年蒋家老太爷过世,顾子忠还沿路设下吊唁,如同亲父。
放眼整个京城,还有哪两家能有如此深厚的情义?再没有了。
此刻顾知微这么说,顾子忠自然是不信的:“娘娘可不能只听信那刺客的一面之词啊,更何况你蒋世伯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些年了,他是什么人咱们父女还不清楚吗?”
在二人的印象里,蒋浩作为朋友,作为长辈,都是宽和又实在的。若非证据摆在眼前,顾知微也不会相信他还有另外一副面孔。
可就是因为她清楚了,才会来劝。
顾知微将带来的名单依次铺开:“爹爹,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可这世上也有薄情寡义之辈,蒋世伯从前兴许是一颗真心,可真心瞬息万变,你们相处多年,难道你就一点看不出他的犹豫和凉薄吗?”
顾子忠张了张嘴,没说话。
半晌,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神情坚定的顾知微,长长叹出一口气。
顾知微又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女儿不怪爹爹不信,但事实如此,不妨爹爹亲自派人去查其动向,只要他一有动作,蒋世伯究竟是好是坏,咱们一看便知。”
嘱咐好他,顾知微心里稍稍松下一口气,不管蒋浩将有什么动作,暂且让身边亲近之人都留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
等她折返回慈宁宫,早些日子派出去的暗卫正好快马加鞭回来,风尘仆仆,站在偏殿等着回话。
见她过来,那暗卫急道:“太后娘娘,玉川城传来消息,不好了!”
“玉川城?”
顾知微皱着眉,这玉川城她没去过,却一直有着极深的印象。不为别的,就因为此城地势险要,位置特殊,不偏不倚,正建在大邺与大夏之间,比西北的边境还要偏上几十里,常有大夏人晚上喝醉了酒,一不注意,转头便扎进大邺国土里了。
正因如此,这玉川城既是防线,又是豁口,两国惧怕此处,又惦记此处,常年有不断的军队驻扎在此,替朝廷维持治安。
“听说近几年这玉川城发展的很好,在两国之间开辟商路,贸易繁荣,是在咱们中原看不见的一道盛景。”
顾知微思来想去,又问:“能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是那边的商路出事了?”
听她这么说,那暗卫更急了:“玉川城人口复杂不假,但凡是入城者,一向得登记在册,这是规矩。”
“前两日玉川城忽然涌出来一大批散客,原本也没什么,但属下发现这些商人却不像是奔着做买卖来的,行迹颇为诡异,属下越查越觉得这些人身份不明,不像大夏人,倒像是大邺的士兵乔装打扮的!此等大事,属下不敢耽搁,赶紧来告知太后娘娘!”
“什么!”
听到此处,顾知微啪的一拍桌案,怒道:“玉川城乃我朝国土,岂容他们在此造次!那玉川城的驻军边护使是谁,叫他赶紧将这些人赶出去!”
暗卫苦着一张脸:“原本是该如此的,这边护使名叫朱凌,在军中还小有些功绩,可.....”
顾知微摆摆手:“你但说无妨。”
“可这几日查下来,线索非但没断,还正好就查到了朱凌身上。”
“属下发现,这朱凌借助职位之便,早几年就与大邺有了勾结,就连他的那些战功,也是与大邺那边的人商量好,做戏用的,为的就是用这些你来我往的小摩擦彰显其政绩,再平分赃物。”
经他一提醒,顾知微才缓缓想起来,去年年底,各地大臣返京述职时,她还真见过这个朱凌一面。
只是那时,她还是个只知道跟在谢淮宴身后跑的草包,觉得朱凌说话冗长且无趣,只记得战功倒是很多,这几年与大邺边境军打的颇为胶着,顾知微当时便随口夸了两句,将人打发走了。
如今再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暗卫瞧着顾知微不悦的脸色,又硬着头皮道:“属下猜测,这些敌军之所以能顺利进入玉川城,多半就是这个护城使所默许的。”
“好,好!”
顾知微越想越气,这些时日她已经足够焦头烂额,谢淮宴情况不定,蒋浩身份不明,暗庄还未截获,如今又来了个朱凌!
春彩赶紧上前扶她:“娘娘保重身子啊!”
顾知微只觉无力:“此事事关两国安定,若真和咱们所查到的一样,那大邺鬼鬼祟祟,绝对没安好心!与其等他们动手,还不如咱们先发制人,早早筹备!”
“快去告诉舅舅,让他即刻带人前往玉川城,彻查此事。”
顾知微拉住春彩,又补充道:“此行凶险,若有必要,舅舅可直接出兵,不必再请示本宫。”
春彩应了,赶到许剑生府上,一字一句细说一遍。许剑生惊讶之余,也大骂朱凌宵小之辈,等入了夜,便带人悄悄出城,一路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