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放眼历朝历代,凡是定案,若非有极大的冤屈,是绝不能重审的,更何况此次还是由大理寺全权处理,这已是大夏最严明公道的刑司了,出了这样的事,一时间,不止平民百姓,许多官宦人家也大为吃惊,大理寺卿更是苦不堪言。
如此过了一日,流言愈演愈烈,顾知微按兵不动,有意放手不管,等着家家户户都知晓此事,等着千千万万双眼睛盯在这案子上,她才能一击即中,杀蒋浩一个措手不及。
次日清早,天还没亮,上早朝的大臣刚下车马,就听远处有高低错落的鼓声,一阵一阵的,断断续续,有几个先反应过来的,往前一指,惊呼道:“是登闻鼓,有人在敲登闻鼓!”
“怎么这个时辰敲登闻鼓,就连衙门也没到当值的时候呢,哪有人能管这事?”
闻言,聪明人大翻白眼:“你且好好想想吧,既是敲了登闻鼓,必然是哪家有诰命加身的命妇,遇着什么不平之事了想求皇上和太后娘娘做主,妇道人家最爱惜脸面,怎会到衙门里头抛头露面扯案子?”
几人一面走,一面低声窃窃私语,可直到走得近了,能看清那鼓前之人了,他们才觉出不对来:“这女子是谁,瞧着面生啊,看衣着,也不像是夫人小姐,倒像是.....”
“桃蕊!”
又一人惊道:“这不是牵扯进周家那案子里头,妙音坊的桃蕊娘子吗!我听闻周氏当时还想胁迫她为自己儿子脱罪,也是个可怜人,可她这身份,怎么敢到宫里来闹呢,这是要杀头的!”
这说的不假,按照大夏朝的律例,凡得族中有功勋,身上有诰命的女子,才能进宫击鼓鸣冤,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小姐,一向都是直接交给官府处置。可若真有天大的冤枉,地方又不做事,平民百姓倒是也可请旨觐见,只是代价太大,是要用命去抵的。
此等死谏之路,往上头数几十年,也不曾有过了。
“张大人有所不知,这案子现在又翻起来了,都说是里头另有隐情,怕是冤枉了那周家哥儿呢!”
谈话间,已到了大殿门口,众人一正神色,纷纷噤声,等顾知微和谢翊依次坐下了,才敢进殿行礼,顾知微听着隐约的鼓声,一皱眉,明知故问:“外头出什么事了,是何人在击鼓啊?”
门口的小太监一听,赶紧去把人领来,就见桃蕊一身白衣,面容憔悴苍白,她在冷风里站了太久,双腿酸软,走几步就要跪,一双手更是被震得发麻,抬都抬不起来。
桃蕊掩面而泣,悲痛欲绝:“太后娘娘明鉴,皇上明鉴,民女桃蕊,自知犯下大错,请娘娘和皇上责罚!”
顾知微顺茬便问:“不错,本宫认得你,昨日不是刚审完案子吗,不如你先说说,所犯何事?”
桃蕊一叩首,语气决然:“昨日大理寺审案时,民女有意欺瞒,那周家哥儿的确是听了民女诉苦,才去干果铺子找那掌柜挑事的,是掌柜的无理在先,并非周家哥儿仗势欺人!民女说了谎话,回到坊里,日夜担心,良心难安,这才斗胆前来,就是堵上一条小命,也得说出一个公道!”
“不错,若你知错能改,还算有几分气节,”
顾知微望着她,神情不变,又问:“你口口声声说是有意欺瞒,可经大理寺调查,你不是爱惹是生非的性子,在妙音坊里也一向寡言少语,你既与周家哥儿并无仇怨,为何要诬陷他,叫他下牢狱呢?”
桃蕊连连摇头,为难至极:“太后娘娘明鉴,民女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自己做这样吓人的事情啊!是前几日有人到坊里来找民女,给了我许多银钱,在背后教唆,不让我说实话啊!”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顿时炸开了锅,许多文官只觉得荒唐,加之本就对桃蕊的身份不满,当场斥责道:“一派胡言!太后娘娘,此女满口谎话,真假难辨,昨日连大理寺卿都被她给骗了,可见其手段高明,她今日空口白牙又要攀扯旁人,这可万万不能信啊!”
顾知微顺势道:“不错,凡事都要讲求一个证据,桃蕊姑娘,你既然说自己是被人收买,那可有凭证?”
桃蕊就等着这一句呢,闻言,当即从袖口掏出厚厚一沓银票,直言正是那人所给,可那几个文官怎会轻易相信,无奈之下,她只好又说自己见过这背后之人的样貌,虽只有一眼,但也能记个大概,众人一听,议论的更加热烈,赶紧把纸笔呈上,叫她细细画来,不得有误。
顾知微轻咳一声,淡淡一瞥蒋浩,果然见其神色诧异,黑了脸色。这便是她有意为之,顾知微心知蒋浩谨慎,但也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她看准了此事与蒋浩脱不开关系,不如诈上一诈,放手一搏。
而这桃蕊谨遵顾知微的吩咐,她哪里见过什么蒋浩,只是凭着几分印象,画的相似又不似,一切恰到好处。
众人拿着瞧了半天,只嘀咕道:“这是谁啊,我看着怎么有些眼熟,好像.....眉眼处有些像蒋大人。”
另一人赶紧捂他的嘴:“瞎说什么呢,不要命了!”
可有一个人看出来,接着便会有第二人,第三人,蒋浩阴沉着脸,正好与顾知微对上视线,只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心思和动作又被这高台上的女子尽数看穿了。
此事闹上了大殿,下朝后就会盛传于京城,那画像的消息不胫而走,蒋浩倒是想解释,可他同样和那桃蕊无冤无仇,又担心顾知微还有旁的证据,只好暂且忍下这口怒气,四处被人指指点点。
回府后,小厮只说有客拜访,蒋浩心里咯噔一声,进屋一看,果然是严遂。他面色不悦,正是听了流言,特来质问:“蒋大人真是日理万机啊,主意都打到我们大邺来了,若你不能安安分分做事,那咱们不谈了也罢!”
蒋浩长出一口气,端出一张笑脸:“严大人误会了,此事可与我无关,那画像模棱两可的,怎的就是我了?你可别被宫里的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