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忠一向是这样的性子,爽朗,大方,活的畅快洒脱,能上阵搏杀不畏生死,也能退居朝堂出谋划策,对待妻子女儿更是一心一意。
顾知微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感动,眼底泛起一阵暖意来,她笑道:“多大点事儿,哪里就用得到爹爹亲自前去了,您就好好在京城陪伴母亲,看守顾府,此行女儿去走一趟。”
“那怎么行!”
闻言,在场二人皆是大惊,还不等顾子忠开口呢,小皇帝便急切道:“母后身份贵重,若是外头太平也就罢了,全当是宫里苦闷,出去散心,可眼下江南一片混乱,局势紧迫,万一再遇见什么危险可如何是好?”
顾子忠也附和:“皇帝所言极是,再者说,娘娘留在京城,尚且能与摄政王和蒋家互相牵制,他们二人有甚手段,也一向靠着娘娘察觉处置,若是此去南下,路途遥远,城中没了老虎,便是他们趁机称霸王,到时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四处动荡,岂非得不偿失?”
二人说的都有道理,可顾知微却有自己的缘由。上辈子她做太后之时,也记得江南发过一次大水,那次水灾牵连甚广,沿途一带全都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当时顾知微早在谢淮宴的挑唆之下与顾家决裂,顾子忠更是和她疏远,一年都碰不上几次面,哪里能像如今这般对坐商谈。
她没有靠山,更无人伸手帮忙,仅剩的太后权柄也早被谢淮宴掏空,无奈之下,就是有心也无力,只能全凭摄政王定夺。
顾知微记得清清楚楚,那次虽然朝廷用人充足,但谁都知道江南是个苦差事,若治水不利,是要掉脑袋的。于是一众大臣纷纷推诿,把圣旨像滚皮球一样扔来扔去,谁也不肯接下,便是这时,谢淮宴脱颖而出,当众请旨,在众人一片惊叹的眼光中,亲下江南,就因为此事,他名声大盛,成了广为流传的贤王。
顾知微原本也以为他是心系百姓,牵挂天下安危,可后来谢淮宴和她撕破脸皮,时间一长,她便发觉出不对。
谢淮宴才识颇高不假,可他满腹经纶也不能当饭吃,更是从未学过什么水利之能,怎的当时朝廷派去多少有过治水之功的朝臣都不成,偏偏他在众人最焦头烂额之时接旨南下,不出半月便立竿见影,颇有成效,立下大功?
前世她想暗中调查,但无奈手无势力,处处受阻,只在最终兵变之时,她被幽禁于慈宁宫,勉强从侍女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摄政王领兵造反,其余州县还没来得及做反应,江南一带却早已一呼百应,拥戴无比。
那一刻,种种犹疑都浮出水面,顾知微满身伤痛,缠绵病榻,死生之际,只能扯动干裂流血的嘴角,留下一声冷笑,连带着她从前没能窥破的狼子野心,静静合上了眼。
此刻时光流转,她又得了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顾知微留了个心眼儿,自知谢淮宴有所图谋,而这江南便是关键,事已至此,她绝不能轻易放手,只好轻声安抚二人:“爹爹和翊儿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此行我去意已决,谁人都不必再劝。”
“本宫再不济也是个太后,随同出行是少不了的,到时多带些禁军与护卫,就是遇到危险也无妨,咱们手下的人训练有素,害怕几个不成气候的土匪草寇吗?”
她一看顾子忠,又道:“我这次是要离开京城不假,可翊儿还在呢,若真出了什么事,爹爹大可以与他商量,如今我们翊儿得沈先生传道受业,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小娃娃了!”
话音一顿,顾知微一正神色:“更何况,本宫身居高位,享着天下人供奉的锦衣玉食,自然也得竭尽全力,好好庇佑我大夏子民,这回江南出事,我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水深火热,此次出行,就全当安抚民心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皇帝别无他法,只能点头,顾子忠则是一面欣慰一面担忧,最终嘱咐几句,便把此事彻底商定。
回宫后,顾知微一刻不停,当即吩咐春彩收拾好东西,看着里外忙碌,她又觉得不妥,急忙起身往傅砚修那儿去,可见了人,她一愣,忽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此次南下她没打算大肆暴露行踪,对外只说被先帝冥诞一事伤了心神,不敢再假手他人,为表心诚,特地闭宫不出,以一月为期,在慈宁宫中抄写经文,日夜祈福。
傅砚修尚且不知此事,因此对来客很是疑惑:“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见了孤又不说话,是来打哑谜的?”
顾知微这一路走得快,此刻面上的红气还没褪去,傅砚修便顺手给她倒了茶,悠悠一坐,并不心急。
直到顾知微把话一五一十说了,她一眨眼,循循善诱:“江南也算我大夏风情之地,山清水秀,春晖寸草,本宫早年去过一次,至今难以忘怀,若枢梁王不嫌弃,不如与本宫同去啊?”
傅砚修一听,怎会想不明白她的用意,一挑眉,心里很有些气恼。
顾知微总是如此,在他眼前,狐狸尾巴藏都藏不住,譬如此事,她这哪里是想和自己同游,哪里是真心盛情邀约,分明是怕自己在京城里闹出事来,到时谢翊不好插手罢了!明明是不信任,不放心,可偏偏这只狐狸嘴上总是说得好听,常常把傅砚修弄得不上不下,不温不火,有时他急了,简直想狠狠打她一顿。
顾知微没等到回话,见他神色不变,又凑上前几分,故作失落:“本宫也是一片好心,想着枢梁王在宫中无趣,不曾想竟如此不解风情,简直.....傅砚修,你做什么!”
话语间,傅砚修俯身下来,双手支在耳侧,那一身冷淡的风雪之气又席卷下来,顾知微一愣神,听他状似无意的逗弄:“太后娘娘可是真心邀请?这般热情,连孤都要觉得,娘娘怕不是对孤芳心暗许了?”
“你,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