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一朝虽没有明文规定,但从古至今,代代传下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早成了众人心里不成文的规矩。
就为了这句话,数遍历朝历代,能坐上太后之位的,即便有高深的手段和心机,但到底制约受限,朝中大臣只唯皇上马首是瞻,时候一长,太后就是有再大的野心,把持朝政也成了痴心妄想,只能退居后宫,了此残生。
可事情到这儿就成了变数,顾知微与这些先人都不相同,她年纪轻轻,出身名门,刚进宫不过两三年便阴差阳错,轻而易举的成了大娘娘,谢翊虽是皇帝,但他从前年幼之时,说到底也无甚大用,真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得等着顾知微这个太后点头决策。
可尽管如此,哪怕九五至尊之位就在眼前,顾知微也从不贪恋,从不惦记,从不争抢。受谢淮宴蒙骗时,她自知有所失职,辜负了当年先帝托付,一辈子重活回来,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先是对谢翊亲自教导,后又请天下大儒为帝师,眼看着小皇帝越来越大,渐渐有了独当一面之力,她从不试图窥探更往上的权柄。得知江南水患,她决然动身,把京城尽数交给谢翊,没有半分嫌隙忌惮。
这样果敢坚毅的女子,这样德才兼备的太后,放眼全天下,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从前流言纷纷,贺昀对傅砚修极为偏颇,真当他是个祸乱朝纲的小人,连带着顾知微,在他眼里也成了个不辨善恶,沉迷美色的糊涂鬼。若把这事情搁在那时,他兴许还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可一路上,贺昀眼看着众人数次死里逃生,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是要靠着顾知微的机敏觉察,心思细腻,走一步看十步才成的。否则,恐怕王自衡早就尸骨无存,也就查不到青州来了。
贺昀此刻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是真为了顾知微忧心:“娘娘,赵裕的胆大妄为咱们都见识过了,他一个人就足够不好应付,眼下又冒出来这些富商,若他们真与京城势力有所勾结,那这青州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窟窿,下官身为朝臣,为了太后娘娘考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涉险!”
他坚定道:“若娘娘想查粮草一事,大可以交给下官去做,下官身负皇上圣恩,这些小人拿不住我!”
“贺大人慎言!”
顾知微哪会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可正所谓在其位,谋其事。如今大夏隐隐陷入困局,既然她明知多半同摄政王等人有关,那就更不能坐视不理,当即厉声道:
“本宫的命是命,贺大人的命也是命,你不想本宫以身犯险,本宫就能看着大人孤身去闯这龙潭虎穴吗!你把我顾知微当成什么人了!”
这些年来,为着直来直去的性子,贺昀在官场上没少遭人诟病,早看尽了世态炎凉。
闻言,他躬身行礼,又是一阵感慨万千:“承蒙娘娘厚爱,下官不胜感激,只是.....”
“好了,贺大人,你不必多言,”
顾知微遥遥看向远处,笑着安抚:“你且别忘了,咱们还从京城带了多少人呢,侍从加上暗卫,各个可都是本宫手底下的精锐,就是城里真有什么危险,也够那头喝一壶的了。”
贺昀一听,感动之余仍觉不妥:“娘娘,若是寻常人自是不妨事,可您是当朝太后,万金之躯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些商贾张狂无比,是丝毫不把官府的人放在眼里的,就是赵裕来了,都得自低一头!可见其势力一斑,不可小觑!”
“放心吧,不妨事,这才只是在江南呢,若本宫去哪儿都畏首畏尾,往后如何能辅佐皇上治理好天下?”
顾知微是早就拿定了主意,谁劝也不肯听了,见贺昀皱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只好绞尽脑汁,说了又说,最终磨的这位贺大人无法,总算点头,嘴里也不嘟嘟囔囔,请太后娘娘即刻回京了。
顾知微长出一口气,再回头望向这高耸的城池,不禁又是一阵犯难。
她心知当务之急是得赶紧去调清赵裕和那些商贾的底细,可如此一来,安排人手就成了一道难题。从前在沧云时,三人想查王自衡,都是亲自动手,仔细甄别,有顾知微在,再细致末梢的消息都能派上大用场,可这也是为着王自衡势力尚浅,不足为惧。
再看青州,贺昀说的不错,此地盘根错节,势力深不可测,再加上赵裕心思百转千回,路上截杀不成,恐怕就等着三人入城,杀之而后快呢!
“既如此,咱们不能放在明面上查了,”
贺昀一想,倒有个法子:“太明目张胆,只怕他当场翻脸,不如咱们迂回些,兵分两路,一伙人装作若无其事,同赵裕正常接洽,另一伙人则暗中潜入,在茶楼酒馆处着手调查,这样一来,这城里都藏了什么污,纳了什么垢,咱们一看便知。”
闻言,顾知微觉得有理,当即一摆手,调出几个得力暗卫,嘱咐几句便放他们去了。再抬头时,马车已停靠在青州城门之下,四处皆是人声,喧闹无比,三人安坐在车内,等待官府查验。
官兵一掀车帘:“里头都是什么人?”
贺昀见怪不怪,一掏腰牌,这官兵拿着细细看了,面色仍旧颇为平淡,毫无惊讶之处:“原来是贺大人,几位贵人请稍候,我家大人即刻就来。”
这赵裕倒是不摆谱,半柱香还没到,他急匆匆的就赶来了,身躯又细又高,立在车前,眼底一片乌青,不等三人开口询问,他一行礼,笑道:“贺大人过来怎么不提前派人传信啊,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惭愧,实在是惭愧啊!”
贺昀不动声色:“赵大人言重了,本官惦记灾情,一路走下来,所见所闻实在是痛心疾首,听闻青州也遭了大灾,本以为定是一片混乱,狼藉不堪,万幸此刻见了,非但没有暴民闹事,还颇有种安宁之感,想来定是赵太守治理有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