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哈哈一笑,就等着他追问,好显一显自己的威风:“贺大人,你别看我们都是些粗人,但就是在京城,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若你想要,提携提携还不就是传个信的事儿?”
这张脸满面油光,说话时唾沫横飞,贺昀强压下厌恶,又问:“老爷,空口无凭啊,本官怎知你们不是一时起意戏弄于我,我在京城倒是也结识了不少大人,不知老爷口中的这一位,姓甚名谁啊?”
闻言,周老爷一捋胡须,并不明言,非要在这时卖个关子,笑道:“贺大人这是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我们做小生意的,纵然没有多高贵的身份,但也绝不会有意骗人!为着规矩,大人这时想知道,我不好开口,但若是点头答应了,咱们往后算是自己人,说一说闲话倒也没什么。”
言毕,就见周老爷神态从容懒散,手里端着茶盏,不紧不慢往后一靠,颇有种好整以暇的意味。
至于他嘴里这话,是句句捧高贺昀,放低自己不假,可若要说这么一个挥霍无度的富家老爷,心里真敬着一个京官,三人定是怎么看怎么不信的。说白了,他还是打心眼儿里就看不起这些做官的穷酸人,此刻说的比唱的好听,不过是有利可图,为了粮草一事有求与贺昀罢了。
他不接话茬,贺昀也跟着沉默不语,不置可否,态度含糊不清,叫人捉摸不透。一时间,席上的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其他几人跟着撂了筷子,等莺莺燕燕的女声一停歇,就见周老爷一口啐出嘴里的茶沫,哄劝道:“贺大人不必犹豫了,左右都是好事儿,您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我们想走这条门路呢!”
赵裕原本在一旁吃酒,听他这话,顿时眉间一跳,面色不虞,再看贺昀,到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这群蠢货做事可从来不动脑子,天天就知道吃喝享乐,也不想想贺昀是什么样的人,想叫他松口,只怕比登天还难!
就见周老爷一使眼色,其他几人又不怕死的围上去,纷纷劝道:“贺大人,多思多虑最伤心啊,咱们兄弟几个就是看准了您是个正直的爽快人,想着也叫你尝尝这通天大道的滋味,往后得人帮衬,还不是如虎添翼,事事顺心了?您可别太疑神疑鬼,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青州水患未清,本官是来治理灾情的,你们.....”
话不投机半句多,贺昀眉头紧皱,忍无可忍,在这群势力眼里如坐针毡,正想起身离开,却听顾知微在旁轻咳一声,意味不言而喻,他只好又硬着头皮坐下来,言语挣扎:“你们这样实在不合规矩,传出去这成什么事儿了?”
“贺大人你就尽管放心吧,咱们上头底下都有人,就是真传出去了又能如何,别说是青州了,哪怕是京城,哪怕是整个大夏,也没人敢多说你半句!”
几人见他态度软和,神情更加得意,拉着人劝了又劝,最终贺昀被催的无法,等时机成熟,他一看顾知微,推搡间便应了:“既然如此,各位老爷的盛情,本官便承下了。”
话音一落,众人长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着的弦就断了,也不知是谁起头,在前厅里一声欢呼,气氛热烈异常,丝竹再起,歌舞助兴,顾知微与傅砚修倒是还好,静静在一旁坐着,用不着答话也用不着客套。只是实在苦了贺大人,被众人团团围住,应接不暇。周老爷又是个一贯张扬的性子,见事情谈妥,原本那点儿礼节也不管了,真以为是在生意场上呢,拿着酒要灌,推杯换盏间,已然有了几分醉意。
他大腹便便,怀里搂着几个美人,就在贺昀身旁席地而坐,说话时酒气扑鼻:“贺大人可有所不知啊,赵太守同我们说,说你是个铁面无私,秉公执法的实诚人,一张嘴比石头还硬,就是我们有意拉拢,恐怕你也不会点头呢!”
说到此处,他嗤笑一声,醉眼朦胧:“不是有句古话吗,怎么说的来着,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天底下的人啊,就没有不爱金银财宝的,京城里不总有些自诩清流门第的读书人么,在我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多半是装装样子,附庸风雅罢了。”
人一醉,便会忘形,这话说的太不合时宜,若贺昀是个多心之人,恐怕这时候就以为周老爷是在指桑骂槐了。席面上有几个尚且清醒的,赶紧起身,生拉硬拽,想把这醉鬼带走,周老爷却一通拳打脚踢,就赖在贺昀面前:“贺大人啊,你怎的不说话?”
他一揉眼睛,顺着贺昀的目光去看,就见赵裕捧着个酒杯,为着那一句话坐立难安。见状,他更加轻蔑:“赵裕,你赌输了。”
赵裕这才抬起头来,眼神游离不定,一张脸白了又红,尴尬不已。
他原本是想两面应付不错,可哪里想到会在这儿漏了馅儿,对上贺昀震惊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头扎进地里,一张嘴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话来,周老爷又凑上前,解释道:“这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要趁着今日的宴席好好试一试你,我老周果然没看错,你啊,往后就是自家人了!”
说完这话,周老爷才像是尽了兴,一拍贺昀的肩膀,被人搀扶着,心满意足的走了。
可赵裕是聪明人,等心虚劲儿过去,早就回过味儿来了,他心知贺昀一身清白多少年,怎会甘愿在此栽跟头,一番话答应的太轻易,恐怕其中有诈,他清一清嗓子,正要开口质问,却见贺昀站起身来,面色疑惑,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他如遭雷劈:
“既然是诸位老爷同赵大人一早商量好的,那城门口怎的还会有王家粮行的人出来闹事,又是踢翻粥棚,又是大骂官府的,岂不是伤了和气,王老爷可得赶快查查,此等胆大妄为的伙计,铺子里还是不要留了!”
等他说完,在场众人一脸迷茫,王老爷更是不解:“贺大人怕不是看错了吧,我家粮行里头可都是本分人,是断断不会当街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