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之后,李琢收拾好东西,和几人即刻动身。
王彪这回倒是出手大方,给他配了满山寨最能跑的马,又装了些粗食干粮,李琢领了情,知道时不待人,便一路不曾歇息,紧赶慢赶,可算是在天黑之前遥遥望见了前头的大部队。
的确如阿胜所言,林巡走在前头,步子不快不慢,其余化安驻军跟在最后,稀稀拉拉,队伍之中就有一个明晃晃的马车,他稍稍慢下步子一看,心里顿时惊疑不定。
好歹也是在李裕和手下做过许多年事情的,李琢虽不大讨喜,但胜在聪明,他知道若想在这世道立足,就得想法设法,发挥己用,平日恨不得把能记的全都尽数刻在脑袋里,可谓知之甚广。
他此刻一打眼,就知道这车马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制式,看车厢宽大,车辙厚实,怎么着也得是江南要员才有的规格,旁的富贾豪商若是坐了,那是可以状告逾矩治罪的。
但这样的人物,放眼整个江南,又能和化安有所瓜葛的,还能有谁呢?
李琢紧皱着眉,眼神里闪过几分茫然和疑惑,不等他思付明白,队伍最末端的两个小兵似有所感,回头一看,当场就把他给认出来了,当即就喊道:“李大人,是李大人!”
闻言,林巡忽然回头,他眼神发虚,有意调转马头奔过来,身子左摇右晃,想要遮挡:“李大人怎么忽然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忘了吩咐属下?”
说完这话,他又一使眼色,抬抬手,叫几个士兵围过来,挡住了李琢的去路,笑道:“就是有什么事,大人也不必如此麻烦,非要跑一趟的,您身份贵重,这样的苦差事随便交个人办就是了,属下收到消息,也定会给大人分忧的。”
“你倒是个体贴忠心的,”
李琢皮笑肉不笑,见他很不自在,一副藏着掖着的紧张模样,说话间有意靠近几分,明知故问的试探道:“林巡,你这是怎么了,不过同你说几句话,脸色就差成这样,又青又白的,别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没脸见我了吧?”
听见这话,林巡浑身一抖,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他的性子太软弱,从前李琢同王安一起在化安城时,因为王大人向来不屑于和底下人有所纠葛,真有什么要办的,也是李琢代劳吩咐下去,林巡有段时日就跟在他身边,算是个副手,还算得力。
可李琢性情乖张傲气,看不上他这副窝囊模样,总觉得林巡是个人人可欺,被四处拿捏的软货,后来忍无可忍,干脆把林巡大骂一通,随手就给赶出去了。
自打那次往后,林巡再见着他就好比耗子见了猫,儿子见了娘,每回都恨不得把头扎进地里。眼下他虽然有李刺史撑腰,背后有了靠山,可这发怵的毛病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的了的,听李琢语气不善,林巡一咽唾沫,显然是畏惧不已:“大人,大人说笑了,大概是驾马久了有些疲累,不妨事,不妨事的。”
他一抬眼,见李琢面色不变,视线却早越过自己,遥遥向后看去,林巡心里一惊,大觉不好,想起刺史的安排,赶紧挺起腰板,遮住了李琢的目光:“有劳大人费心了,只是不知大人追来究竟所为何事?”
“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感动于你们的挂念,特来交代此行路远,回去后好好犒劳犒劳咱们兄弟,别叫人家寒了心,另外我和王大人归期不定,你们归城后也不可轻慢懈怠,该操练操练,该当差当差,可听明白了?”
吩咐,哪有什么吩咐,不过是李琢被他一问,随口胡诌出来的罢了,都是些车轱辘的场面话,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干脆抬手一指,直接问道:“方才在山上倒是见着了化安驻军,可怎的没瞧见这辆马车啊,你小子还带了旁人来?”
闻言,林巡大惊失色,脸上的血色可是彻底褪尽了,他慌乱之下,只能闪身上前,悄悄将佩剑抽出,掩藏在袖下,不安道:“大人误会了,路途辛苦,除了我们哪里会有其他人肯来,不过是,不过是原以为山匪歹毒凶残,想着多做些准备,这才带了不少东西过来,您也别太多心了。”
“你个小鬼,还敢骗我?”
李琢眼神一变,忽的哈哈大笑起来:“这车马沉稳贵重,一看就是贵人家的好东西,你以为这是拉货的牛车呢,真有意思!”
他一挑眉,又道:“依我看,整个化安有这个能耐的,也就是王大人了,莫不是王家嫂嫂惦记自己夫君,这才随同过来了?”
“林巡,真不是我说你,你怎的这样不会办事,嫂嫂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经受得起路途颠簸,她身子又是一向不大好的,方才未曾上山,不会是病了吧?”
说话间,李琢驾马就要往那处去,林巡侧身阻拦,支支吾吾道:“大人还是别过去了,天色不早,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放肆,就凭你,还敢拦我!”李琢一抽缰绳,激起身后烟尘滚滚:“嫂嫂可是王大人的心头肉,就是身上少了一根头发丝,王大人到时回来也绝不会叫你好过!”
此刻这马车已近在眼前,李琢一颗心咚咚跳的厉害,没由头的开始发慌。
他抬起佩刀,刀刃直指影影绰绰的车帘,下一刻,李琢猝然收住了步子,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从里头伸出来的手。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
李裕和冷笑一声,早看穿这些小把戏:“林巡,你们都退下吧。”
李琢眼底冷意森然:“车内是何人,怎么会有男子?”
“我是谁,你不知道?”
那双手又将车帘掀开几分,李琢离得近,只闻到一股扑鼻的焚香之气,这是世家大族最喜欢的趣味,也是李裕和平日附庸风雅时最偏爱的。
下一刻,李琢却仍是摇头,一副不解其意的模样:“你我连面都没见着,我为何会知道你是谁,别装神弄鬼了,还不赶紧下来!”
李裕和又笑一声,话音淡淡:“既如此,那也不必多说了,来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