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严肃,许关便知这事马虎不得,连忙点了头,接过东西,又见顾知微神情担忧,他眼珠一转,想起自己方才拍马屁不成,这会儿巴结巴结也是好的,连忙一拍胸脯,吹嘘作保:“娘娘您就尽管放心吧,这些动乱不过都是些不识趣的流民引起来的,他们都是庄稼人,连操练都不曾有过一回,哪里比得上江南各地的正经驻军,您且瞧着吧,这群乌合之众掀不起什么风浪,早晚都是要被镇压住的。”
说到此处,他走到门口,又叫下人端上来几盘果子点心,谄媚道:“您是千金之躯,可不能太过劳累,不如就请娘娘先在此住下,只管吃吃喝喝等消息就是了,到时等四下平定安宁些,您再一路过去,游山玩水,好好松快松快。”
顾知微拈起一块糖糕细细吃了,觉得不错,她一转头,就推到傅砚修手边,后者是一向的沉默寡言,她清楚傅砚修的性子,倒也不觉得如何,但此刻一打眼,见傅砚修眉毛微微皱着,一副不好的模样,顾知微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询问:“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对?”
傅砚修心思深沉,若说顾知微是走一步看十步,那他就是走一步看百步,当初若不是忧心那个便宜弟弟的安危,只身犯险,恐怕就凭谢淮宴这些低贱卑劣的手段,是万万拿捏不了这么长时间的。顾知微和他在一起待的久了,就知道凡是这人神情有变,必定是有什么事,且还不是好事。
这会儿大概是因为喝了热茶,傅砚修苍白的脸上总算缓过来几分血色,他直觉不好,便道:“娘娘可曾想过,当初发大水时,比今日更凄惨悲壮的景象也比比皆是,可为何那时却没有难民暴乱,偏偏要等到现在,等到水都退了,消息通了,江南数十几所城需要安养民息了,才闹出来这样的事。”
“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等到这个节骨眼上,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他一摇头,见顾知微有些不解,索性点拨:“近日这些纷争,这些动乱,究竟真是流民忍无可忍,自发而为,还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是了,这话说的不错。
从前食不果腹,四处流亡的时候没人站出来说话,一个个都如同低着脑袋的鹌鹑,可到了这时,粮仓也开了,粥也施了,李裕和这样的贪官也落马了,按理说,江南百姓可最应该喜上眉梢,感恩戴德才是。
若真没有人挑唆,他们这些老实人一辈子长在田地里,哪里会想到这一茬,又哪里能喊出推翻王朝,重建盛世的号子,真分明就是有人有意为之!
想到此处,顾知微大惊,她拍案而起:“坏了!”
许关被她吓了一跳,听得云里雾里:“娘娘和王爷这是说什么呢,我,我怎的听不懂了,好端端的,为何有人要指使此事,闹乱了江南,对他们又能有什么益处,这根本就是说不通的嘛?”
“许大人,一国之中,若内忧迟迟不退,那紧接着,来的可就要是外患了。”
一语既出,四下寂静。
许关被他这一句话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顾知微面色凝重,冷声道:“不错,咱们一路查过来,从王自衡到赵裕,又从赵裕到王彪,直到最后捉拿李裕和,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同蒋家和摄政王那头撇不开干洗的。”
“不错,”
傅砚修接下话茬:“娘娘在这儿查,他们不可能没听见一点风声,做贼心虚之人若是明白事情败露,自然是想毁尸灭迹,走到今日,胜负已分,他们落败已是定局,若想重新洗牌,东山再起,就只有再掀起风雨这一条路子。”
或者换句话说,此事顾知微等人已经查清,等他们回了京城,谢淮宴定是要被处罪的。于摄政王和蒋家而言,除却狼子野心,权柄欲望,旁的都算不上什么重要,既如此,与其等着前功尽弃,还不如再拼一回。
“若真是如此,那江南就只是个开头,恐怕往后中原,京城,北境,都没有消停日子过了,”
顾知微认识到其中厉害,眉头紧皱,心里焦急:“至于外患,他们能勾结的,也就只有大邺,眼下你不在,都是由傅钰坐镇,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到此处,顾知微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不安。
她离京已久,整个京城只有谢翊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哪怕是再加上一个顾子忠,也绝对对付不了这群胆大妄为的逆党。想当初她以为南下耽搁不了多少时日,至多半月也就回去了,没成想在这儿每每被绊住脚,最终竟成了这样的境地。
“不成,这事拖不得了,咱们只要晚了一步,就要眼睁睁看着大夏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顾知微凤眸微凝,对一旁的许关道:“许大人,烦请你给本宫备好车马,越快越好,本宫必须即刻回京!”
许关一听,心道不好,生怕顾知微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再担上责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劝:“太后娘娘三思啊,江南这情形您也瞧见了,宁州尚好,可青州那头早就翻天覆地了,这些暴民目无王法,手段残忍,若是您在路上碰见,怕是不成啊!娘娘这样尊贵的身份,绝不能再去冒险!”
“本宫能等,可天下百姓如何等得?许大人,你无需多言,本宫心意已决。”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见顾知微抬腿要走,许关赶紧上前阻拦,又怕逾越规矩,失了礼数,只好一擦汗珠,勉强道:“娘娘若执意要离开,以臣之见,不如去信京城,叫京城的守卫亲自来接,这样也更加稳妥。”
这倒是个法子,只是无甚大用。
从京城到江南一路下来,少说也要小半个月,到了那时,顾知微就算回去,黄花菜也都凉透了。
她一皱眉,被这许太守缠的很不耐烦,正要冷下脸呵斥几句,却听傅砚修在那头也附和起来:“娘娘,他说得有理,贸然离城,只会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