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小皇帝神色认真,又嘱咐了几句,无外乎都是叫大理寺卿秉公执法,不可徇私舞弊,又按照顾知微的意思,叫他即刻派人,到蒋府搜查一翻,免得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散朝后,这事尚且没完,今日大家亲眼目睹看见了蒋浩的下场,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犯愁。
原本谢淮宴那头,和蒋家平时来往过密的,都畏畏缩缩,生怕自己触了霉头,惹火上身,话也不敢多说,低着头急匆匆就要走。而另一伙大多对他们这群拉帮结伙的势力不满已久,眼下蒋浩落马,可谓是全了他们的心腹大患,连连称赞太后娘娘英明神武,乃大夏之福。
等出了大殿,众人不用再收着声音,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诶诶,你们说,太后娘娘会给蒋浩定一个什么样的罪责啊,我听闻蒋家和顾家是世代交好,从前两个老爷子在时就是邻里之交,这些年蒋浩上位,走到如今这个官职,顾大人也是帮了不少忙的,没成想,他竟是这样一个黑心肝的,竟然会对顾家的女儿下死手,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那可不是,徐大人你入京晚,当初蒋顾二家鼎力的时候你还没瞧见呢,那场面,那气势,就是告诉我亲王来了,我都是会信的!”
这人一摇头,意味深长:“没听蒋浩方才还嚷嚷吗,他家女儿和太后娘娘自小一起长大,是手帕交,多么难得的情谊,若是按照辈分,娘娘没入宫之前还得叫他一句世伯呢,这回他犯下滔天过错,怕是还要哭诉请娘娘看在旧情的份上宽恕一回呢!”
另一人听了,一竖眉毛,显然是觉得不合规矩:“那怎么能行,我朝律法,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就是皇上犯了错,大理寺和刑部也是该审审该罚罚的,凭什么到了他这儿就网开一面,他盼着娘娘能心慈手软,可当初派人前去江南不远万里的谋杀时,怎么没想过这是顾家的骨肉?”
议论间,几人已走到宫门口。
在京城里头,他们官位不大,将将够得上能够面圣的隆恩,这些年在朝堂之上也很少开口,向来是得过且过,皇上和娘娘吩咐什么,去做什么就是了。但大抵也是因为如此,他们不敢在圣上面前开口,下了朝,却能嘀嘀咕咕说个没完,嘴里又没个把门的,出宫后言辞更加激烈,全凭着这几人,不出半日,今日殿上这事就在整个城里传遍了。
而另一头,顾知微收到下人传话,早早就在慈宁宫里侯着,她这些日子没回来,路上吃够了苦,这会儿看着屋里的什么摆件什么香炉,都觉得恍如隔世,分外稀奇。
顾子忠到时,就见太后娘娘一手拨弄着窗边的流苏吊坠,一边伏在案头前,认认真真的翻着书本看。日头打下来,显得女子身躯更加单薄消瘦,脸色也苍白憔悴,毫无血色,这是身子亏损,积劳成疾的症状。
他这个做父亲的无比担心,请了安,就想着找个太医来给顾知微好好瞧瞧,结果顾知微连连摆手,笑道:“父亲放心吧,女儿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就是这一路紧赶慢赶,实在是太疲累了,不妨事的,休息几日就是。”
“娘娘身子金贵,可万不能有损,保险起见,依臣来看,还是应嘱咐御膳房多多备些温和滋补的药膳,一日三餐吃下去,仔细养一养吧!”
顾子忠向来细心,看不得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受苦,他一皱眉,是实打实的心疼和担忧。
见他絮絮叨叨,还想再劝,顾知微赶紧起身扶着人坐下,到一旁倒了热茶,送到顾子忠手边,又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女儿知道了,这些日子不见,不知爹爹忽然留信前来,是所为何事啊,总不能只是为了叫女儿把把脉,喝喝药吧?”
闻言,顾子忠面色一变,拿着茶盏在手里轻捻,忧心道:“是为了蒋浩之事。”
这么一说,顾知微便点点头,心下了然,对这一趟毫不意外。
顾知微自己是个快刀斩乱麻的性子,一旦有所把握,就绝不会犹豫不决,错失良机,但顾子忠不同,她太清楚自家爹爹心里在想什么了,方才大殿之上,顾知微言辞激烈,句句相争,险些把蒋浩逼成一个疯子,顾子忠看在眼里,定然觉得不够稳妥。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他道:“娘娘,纵然蒋家和摄政王这回露出了马脚,可他们二人在京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您想铲除异己,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样激进,不留情面,恐怕会适得其反啊。”
“爹爹无需担心这些,若还有旁的法子,女儿也不愿意以此犯险,”
顾知微在他身旁坐下,实话实说:“从前本宫倒是手段温和,次次同他们扯皮敲打,可是到头来,他们二人谁幡然醒悟,知道回头了?蛀虫养到这个份上,非但不知收手,反倒愈演愈烈,爹爹,本宫能等,您能等,可大夏的黎明百姓不能等啊!若再这么虚与委蛇下去,只会白白消磨时间,丧失先机!”
二人说话间,谢翊也正好换了朝服过来,他近日长了个子,在学业上也很有进步,总算不是从前那个小萝卜头了,刚一进屋,就听顾知微又道:“眼下谢淮宴和大邺那头勾结多年,这回他蠢蠢欲动,傅钰也绝不会安分,本宫只怕他们二人联手,到时内忧未平,外患又起,闹得四处怨声载道,百姓流离失所啊!”
“母后说的有理,”
谢翊行过礼,遣散了门口的下人,端坐在顾知微对面。他来时也想了不少,这会儿索性就全都说出来了:“只是还有一事,儿臣觉得不妥。”
“无论是江南的动乱,还是从前的收敛民财,搜刮民脂民膏,咱们自己是知道这全都出自摄政王和蒋浩之手不假,可这事坏就坏在寻不着指认摄政王的证据,大理寺那群人又是认死理的,倘若他真没留下痕迹,这事至多就是拉下一个蒋家,恐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