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下来,直到此时此刻,边护使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致,如果说他刚才表现的激动看上去是因为与商贩有争议的话,那他现在的愤怒全然是针对顾知微了:“大人,您所说这一切不过是妇人之仁,任由一个叛逃过来的手下左右自己的决定,您总有一天会被这种蛇鼠两端之人招来祸患,且后患无穷。”
顾知微笑了,算起来,这是这位边护使第三次质疑她所做的决策了,而且看他这副不肯饶人不肯退步的模样,想必这位边护使对她是极为轻视和不放心的,这种傲气兴许是打骨子里来的,从前也有,只是不肯表露人前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同这种人争论没什么意义。
她只淡淡回了一句:“我自有我自己的做事原则,心中有数,一切不用杨大人挂心,”
边护使虽然生气,但这个时候还是记着顾知微的身份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顾知微是京城派过来的,论官阶品级,比他高太多了,实在是他这种人惹不起的。
这样想着,边护使甩了甩袖子,打算离开这里,但是被顾知微拦住了:“今天的商讨存在争议,想来杨大人不会擅自行动,不然到时候引起慌乱,造成严重后果,杨大人承担不了因果责任的,对吗?”
边护使咬着牙,而后非常不情愿地点点头:“杨某人虽然不才,但是军令如山的道理还是懂的,大人莫要担心。”
顾知微没再说什么,放他离开了。城墙边被大邺轰炸了一晚上,直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停止。这一晚上景阳城的人都没睡踏实,甚至人人自危,生怕城门被大邺攻破了,大邺敌军杀过来,屠戮无辜百姓。而边防的将士们也是奋战了一夜,紧急应对想要爬上城墙的敌军,连夜修补被轰炸的城墙。
顾知微在城墙附近待了一晚上,看着这边满地的碎石还有奋战了一夜精疲力尽随意躺在地上的士兵,心中百感交集,忧心前一晚算是熬过去了,可是今晚,明晚,甚至以后要怎么办?大邺目前的火药后备不足,但是不代表他们不会补给物资,万一物资补上了,他们攻击的势头更猛,景阳关距离沦陷可就不远了。
正在顾知微担心未来战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小厮的叫喊声:“大人,大人!不好了!”
小厮气喘吁吁,看样子是一路奔跑过来的,他样子着急忙慌的,看的顾知微心头一跳:“慌慌张张的不成体统,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大惊小怪的?”
“摄政王,摄政王从监狱里逃跑了!”
顾知微顾不上细问什么,连忙赶往府衙牢狱。等到了地方,发现用刑室的木头架子上果然是空空如也,铁链被随意丢在地上,而地面上的血迹还未干涸,看样子从谢淮宴逃跑到府衙的人发现,没有经过太久时间。
她冷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狱卒,对身后的暗卫说道:“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暗卫应声,蹲下身子探查了一下那狱卒的鼻息,而后把手放在狱卒脖颈处探了一下,发现人还没有死,就从旁边木桶里舀了一盆水,泼在狱卒的身上。
狱卒猛然惊醒,水盖在脸上让他差点呼吸不上来,醒来之后直接大喘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偷袭吗?”
顾知微看着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眉眼冷冽:“景阳城外被敌军突袭,你倒好,坐在这牢狱中睡到大天亮,这景阳城的狱卒可真是个肥差啊,好吃好喝供着还能在当值的时候一脸睡个大天亮。”
狱卒听着,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木架,发现摄政王早已没了踪影,瞬间脊背发凉,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们对摄政王用完刑,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我们生怕他没了气,就想着等会儿再问。”
说着,狱卒拼命回想昨天发生事情的细节:“昨天晚上城外一直轰隆作响,想来是同大邺交战的炮火声,这牢狱多年失修,每次炮声袭来上面的房梁都会掉下土渣和灰尘,下面也是灰朴朴的,我正要喊人过来打扫,不知为何突然浑身没了力气,然后就倒在地上睡到现在了。”
顾知微没有说话,但是给了暗卫一个手势,暗卫得令开始探查地上的尘土,捻起一小撮放在鼻翼闻了闻,而后走到顾知微身边禀告:“是迷药,市面上最常见最普通的那种,应当是敌人在房梁上,趁着屋顶土质松动,随灰尘一起洒落下来的。”
“我可真是没想到啊,这么普通的迷药,这么下三滥的伎俩都能成功,能在这么多狱卒面前把一个濒死之人带走,你们可真是好本事!”
顾知微都快被气笑了,景阳城府衙狱卒的能力低到让她大失所望,她甚至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谢淮宴的人,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松把谢淮宴带走?
一众狱卒跪在地上:“大人饶命,此事确实是我等的失职,我们已经派人去查,追寻摄政王的下落,他身受重伤满是鲜血,一定跑不远,您且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人追回来的。到时候不管是摄政王还是他的同党,都会被一起拿下。”
那之前晕倒在地上的狱卒这时急忙对顾知微保证,生怕顾知微降罪,一个个瑟瑟发抖就怕丢了小命。
顾知微头疼不已,前线战况紧张,这后面又丢了重要的人,这以后的情况就更加难办了。
“你告诉我,要是你们追不回来怎么办?你等小小狱卒,你们的命能跟摄政王的命比吗?你们的作用能和他的作用相提并论吗?!我没有强求你们一定要从摄政王嘴里问出点什么吧?就连这种小小的看管你们都做不好,我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顾知微的一连串询问让狱卒们汗如雨下,他们联想到摄政王犯下的那一天天一桩桩罪过,觉得他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不够抵偿这次罪责的,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