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做个番薯糖水没什么难的,敬缘也立刻同意了这个提议,那就让大家再喝一遍吧。
吃完粥腾出灶台后,梨欣和敬缘去打水烧开,又从院子的角落一起滚出了一个斜靠在墙边的木盆。
这东西深不若桶浅不像盆,宽不如钵窄不似槽,看着倒是十分的中正圆润,说不定有些艺术或文化价值。
院子正在淋雨,正屋不便入内,所以她们把木盆放在了大门门廊下某处足够宽敞的地方,跟烤衣服的地方挨在一起。
大门落了闩,烤衣服的火堆距离安全,钟馗在忙着抓鬼,若不是对面角落有那披白布,这里就是完美的场所。
按照计划,敬缘和梨雨先出去洗,梨欣则留在西厢房里给三人削番薯煮糖水。
外面一开始还只有单调的雨声,但那两人的说笑和水花溅起的哗啦啦很快就隐隐约约地夹杂在了其中,又传进了梨欣的耳朵。
她们别是把这当成玩水了吧?一上午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心情还能好到这个地步真是神奇。
“哎哟,你泼的水差点浇到烤衣服那边了。”梨雨忽然发出了惊叫。
“没事儿,这水也热,旁边的火灭了咱们正好凉快点。”敬缘轻松地开脱。
“但那边也有你的衣服欸,弄湿了你就爬不出来了。”梨雨似乎在嘟囔。
“那我就多泡会儿,泡澡可舒服了。”敬缘毫不介意地回答。
“不成,万一你在这盆里睡着了,欣姐就趁虚而入了。咱俩调换下位置,我教你怎么恰到好处地溅起水花……唔——好,就像这样!”梨雨看来其实也不真的介意,虽然她姐有点介意。
“哈啊——不错,但你后面没东西,我也就不需要控制力度了!”敬缘笑着,接着就是一声很大的泼水声,两人的打闹又重新开始了。
这该怎么评价……臭味相投?说不定是,另外年轻真是好啊,别的不说,这状态恢复得简直像今天无事发生一样。
梨欣苦笑着,把刚刚削好的番薯块下到那锅水里开始煮,又在灶台边搜寻起糖来。
她依稀记得之前敬缘拿糖的罐子摆在哪儿,没多久便找到了。打开一看,里面是有些粗糙的暗红色粉末,像是某种糖粉。
红糖敲的粉吗?这可是稀罕货,说不定敬缘存来补身子的;梨欣又看看周围,把各个罐子里的调料都尝了一小点、想找到更便宜的白糖来替代,但白色的东西她只尝到了盐和生粉。
算了,那就加这种吧。不过在倒进去前,梨欣突然有点馋红糖的味道了,便像刚才那样熟练地取了一丁点在手指尖上。
红糖粉碰到舌尖时确实有点甜,但不多,很快就被一丝苦味和草木味盖了过去;可能它纯度和品质一般,但也没必要挑剔,反正之前加了也好喝。梨欣这么想着,照样是匀着加了些。
锅里的糖水随着红糖粉加入而颜色深了些,变成了半透明的暗橙色,番薯块在其中上下翻滚,锅底咕噜咕噜地低声响着,让她忽然回忆起了之前在村子西北角把母亲拖上岸的场面。
那会儿冥河里浑浊的黄泥色河水也是这样翻滚着,许多灌木枯枝夹杂其中涌向下游,河水咆哮的声音比这锅水大上百倍。
旺子就躺在随轰鸣声漫上河岸的浅水里,浑身泥污,冰冷僵硬,被她和爸爸一点点拖到附近的田埂……
突然冲击喉咙的强烈呕吐欲望逼她赶忙踉跄几步退开、腰在菜桌边上抵稳了才勉强停下。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锅糖水,急促而粗重地喘着气,仿佛那糖水是妖怪洞里煮着人肉的大锅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可恶……滚出我的脑袋……事已至此,别再烦我了,妈。
梨欣咬咬牙,慢慢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屋外两个女孩的嬉闹渐渐变得空灵而虚幻,仿佛它们来自某个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世界。
她们能屏蔽,自己不能,也不知道为什么。
半晌过后,梨欣心情复杂地重新站直身,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兴致还是被突兀地抹掉了。但她也没有办法,这锅糖水现在还难以正眼看,更别说喝进嘴里;既然如此,就便宜那两个家伙吧。
她叹了一声,用两个碗装了新鲜出锅的番薯糖水,又给她们带了出去。
这两家伙果然在玩。她们大概坐在盆底,从外面只能看见头和肩膀,还时不时会在扑腾的水花里消失两秒钟。
可能自己闹出的动静太大,等梨欣快走到旁边了敬缘才察觉到她,惊呼一声后忙不迭地往水里缩了缩身子。
梨雨见状也看了过去,疑惑地朝她问:“欣姐?怎么了?”
“糖水好了,给你们端两碗,顺便看看你们洗得怎样。”梨欣调侃着将碗递了过去,“闹得挺欢啊,这满地的水,小心把干衣服弄湿了。”
敬缘从盆边上露出半个脑袋,嘀咕道:“我们有控制好的。”
“嘻嘻,欣姐不会怪罪我们的,顶多是她自己想快点洗。”
梨雨一边宽慰地说着一边伸出湿漉漉的胳膊接过糖水,稍稍掂量一下又朝梨欣问:“欸,这刚出锅吧?端得这么快,你自己喝了吗?”
“喝了,我煮的我肯定第一个尝。”梨欣若无其事地笑笑,“还关心起我来了,快喝罢。喝了我把碗拿回去,你们也看着快点出来,去睡会儿。”
两人齐声应着,把各自的糖水慢慢喝了下去。她们脸颊通红,不知道是洗澡水热出来的,还是刚才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