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雷声轰鸣，巨大的雷光仿佛要将天际撕裂开来。
浓重的乌云翻滚，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下来。
闪电在云层间穿梭，留下一道刺眼的光芒，又迅速消失。
又是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落地，暴风雨来了。
陶燕跌跌撞撞的行走在荒野地中，雨水如利剑般打在她身上。
她的身体很疼，是那种从身体内部连同灵魂一起撕裂的疼痛，使得她精神无比混乱。
她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很挤、很沉重，从灵魂深处涌出无尽的绝望和怨恨，不断在冲击着她的精神。
她意识到这些情绪来自哪里，她欣然接受这些不属于她的痛苦情绪，哪怕自己的理智岌岌可危，她也不曾有一分拒绝的想法。
轰隆！
巨大的闪电在她头顶划过，陶燕怪物一样的身体一僵，轰然倒地。
“啊吼——”她口中发出怪异的如野兽咆哮般的惨叫。
凄厉可怕却远远比不上天上如天公发怒般的雷鸣。
陶燕感到一阵精神撕裂般的疼痛，那些让她无比痛苦的扭曲仇恨、怨念和绝望痛楚不断从她体内抽离。
一阵身体四分五裂般的巨痛过后，暴雨中小山般的怪物消失不见，陶燕浑身赤裸布满伤痕的身体躺在雨水流淌的泥泞地中。
天河泄露般的雨幕突兀被分开，陶燕为这突然的变化一愣，下一秒一套普通的棉布衣裳从天空落下，准确地盖在她身上。
陶燕顺着衣服飘来的方向看去，那个客栈中的诡异少年悬浮在上空，他身后是划破天穹的巨大闪电。
震天动地的雷声让她有一瞬间的失聪，头脑一片空白，她只觉得半空中的少年犹如降临尘世的小仙人，带给她的震撼让她无论过去多少年，也无法忘记。
浮在半空中的苏星泽满意的看着地上的清秀佳人，在看到刚刚那个怪物之后，再看到现在的陶燕，少女只是清秀的长相都被衬托得绝美起来。
天上的雷还在不断劈着，苏星泽感受到了头顶雷霆带给他的厚重压力，他忍不住皱了下眉，觉得自己很是无辜。
厉鬼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的，他不过是在陶燕的异变中加了点小小的催化剂，让她能以半异化的状态容纳厉鬼，会成为低级诡物也是他没想到的。
明明低级诡物就是长得恶心了点、可怕了点，又不会像诡异那样不断散发着污染的能量，会自己报仇还不会伤害无辜，这么懂事的诡物，世界意识的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祂为什么不自己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世界规则有问题，为什么厉鬼都快怨气冲天了，却连为自己报仇都做不到，难道真的要让厉鬼进化成更加可怕的鬼王才行？
暂时还能承受住世界意识的压力，苏星泽将祂抛到一边，将目光落在陶燕身边的几个呆滞厉鬼身上。
厉鬼在他的世界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厉害的鬼帝比之大诡异也不差，诡异唯一比厉鬼难缠的地方，就在于其无处不在的污染，可怕无解的规则领域，以及只有诡异才能杀死诡异的特性，或者说不是杀死而且吞噬。
这四个厉鬼都是女性，一人半张脸腐烂，脖子上带着一条大豁口；一人双手缺失，心脏裸露；一人少了一条腿，半个身体被剃得只剩白骨；一人被挖眼、剖心、剃骨，每一个人‘身体’上都残留着无数伤口，可以想象她们死前经过的折磨。
陶燕换上苏星泽提供的衣物，郑重的跪下，行了个大礼。
“陶燕感谢恩人大恩，恩人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余一条贱命，从今往后，尽供恩人驱使。”
她知道自己能成功报仇，多亏了来自苏星泽的帮助，她生如草芥，一生遭人践踏，除了这条命外再无它物，那从此以后，她这条命便属于恩人。
苏星泽对于陶燕要给他卖命的话反应不大，毕竟陶燕接受了他的诡气，生死早就已经掌握在他手中。
不过有一个下属还是比较方便的，等小麒麟得到父母的消息，他就可以带小麒麟离开张家，不如提前准备好落脚处，不管什么时候离开张家都能更加从容。
这样想着，苏星泽便接受了陶燕这个手下。
“你有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化吗？”
陶燕表情不变，诚实回答：“我能感受到体内多出了一股力量。”
她伸出手来，手心肉瘤蠕动一根尖尖的骨刺出现在她手心。
“是骨骼异变啊。”这个在他的世界还是挺常见的。
苏星泽简单的给她科普了一下异化者的常识。
这个世界没有异化者这种东西，陶燕完全是靠他的诡气催化而出，勉强属于半异化者。
半异化者能维持人的外貌和理智，但一旦力量之源枯竭就会彻底变成异种怪物。
她的异变来源于她的恶意，于是她的力量之源需要来自恶意的力量。
自己的恶意、他人的恶意，都是她成长的资粮。
除此之外……
苏星泽将目光放在四个厉鬼之上：“你和她们之间产生了特殊的联系，现在的你也算得上是一个养鬼人。”
“身为养鬼人，你可以将这些厉鬼融入己身，获得强大的力量，代价是你会时时刻刻承受她们怨恨和痛苦，一旦你理智失衡，你就会变成之前那副模样。但如果你不将她们收容进体内，她们就会一直如此浑浑噩噩，最后被磨灭怨气和残魂，相当于魂飞魄散。”
陶燕复杂的看向那四位女鬼，深吸一口气，面带祈求道：“大人，我能不能问问，有没有办法恢复她们生前的面貌，她们还有没有可能再拥有神智。”
她们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仇人已经死了，她们不能再活在仇人制造的痛苦当中。
“这很难，也需要你付出很大的代价。”
陶燕坚定道：“我不怕。”
苏星泽再次提醒：“这会让你很痛苦。”
陶燕依然坚持。
“或许这会让你的后半生永远处于无尽的痛苦之中。”
陶燕：“没有她们，就没有我。”
陶燕给苏星泽讲了个故事，一群生来低贱的女子在可怕荒年中，如何养大一个孩子的故事。
陶燕出生在丁戊奇荒的最后几个月，母亲是逃亡到此地的灾民，父亲死在了为母亲寻找食物的途中。
而在她母亲即将饿死之际，是被几个被人唾弃的妓子所救。
她们是附近村民家的子女，因为大旱天灾不断，粮食减产或者直接绝收，为了养活家人和自己，她们主动出卖了自己。
天灾往往对底层的百姓打击是最大的，但富人们家中都有存粮，哪怕粮食绝产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大。
在灾民们已经饿到食人肉的地步时，老爷们家的少爷还在挑剔饭菜不够好吃，将饭菜倒去喂狗，甚至还在醉生梦死，寻欢作乐。
“她那年只有十六岁，踏进镇上老爷的家门，三天后躺着出来，为我换来了一个月的吃食，让我成功活了下来。”
陶燕指向那个被剜了双眼的人。
“她将自己卖给一个丑陋得能做她爷爷的富商，为我们换来一车已经发霉的粮食。”
她指向没有双手的女人。
“她……”
她记得每个姨娘为她付出的一切，人人都可以唾弃她们，唯独她不可以，人人都能践踏一脚的她们，那却是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母亲们。
在度过了那可怕的灾年后，她们的日子明明逐渐好过起来，这个时候客栈的老板出现了。
他和蔡狗狼狈为奸，逼迫这些苦命的女子为他们工作，明明她们已经能摆脱这样的日子，却不得不继续在地狱中挣扎，最后甚至被蔡狗虐杀取乐。
她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们死后还陷入痛苦中无法解脱，就算她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能减轻她们的痛苦，她也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