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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衣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老这件事,她认为等不到老,就一定会战死,也许死于对抗异族入侵,也许死于新一代魔族争权,不管是怎样,不会是躺在床上安稳老死。

山舸第一次讲到他们的以后,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会一直在魔族陪着她?到他死?他不回神界了吗?

绯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说的生活太美好,美好得不切实际。

山舸的眼神难得的认真,他定定地盯着绯衣,看见她的表情从惊讶到怀疑到好笑,山舸隐藏在眼底的哀求神色慢慢浮现出来,他避开眼,低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抬头的时候又已经笑开,指着后殿方向说道:“蔷薇花喜日晒,那就种在朝阳的这一面,等一片都开了花,那才好看呢。”

“今日天色尚早,趁包裹着根须的土壤还湿润,不如我翻土,你来种。”山舸恢复了兴致勃勃的样子,伸手把竹筐盖上,挑到扁担上,泥巴手拽着绯衣往后院走。

接过小魔怪准备好的花扦,她小心地避开花杆上的刺,把根茎埋进土里,山舸挖土的动作不慢,绯衣种花的速度也不慢。

山舸挖土的手慢了下来,他看着绯衣,笑起来道:“不愧是右遣使,文能治邦,武能定疆,居然还会栽花,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了,我以为你无从下手呢。”

绯衣淡淡笑了一下说:“看王婶种过也就会了,噢...王婶是个人族,我以前在她家不远村里住了阵子...”绯衣给山舸解释道,她想起和玉阡陌在人界种辣椒的经历,微微一笑。

山舸停下了手,望着她的笑颜,知道她心里想着谁,心里猛地失落下来,自嘲一笑道:“我现在开始理解鬼王的感受了。”

绯衣刻意避开没提玉阡陌,她想起玉阡陌说要和他公平竞争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传进山舸耳朵里,莫名的一阵心虚,像是做了坏事被抓的局促,她又解释道:“那时候我以为你跟黑蛇...心里跟你决裂了...所以才在人族住了下来...”

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山舸听明白了,绯衣终于把他当作松子对话了,山舸心里又是吃味又是开心,他转了话题笑道:“这些花草要是有一日成了精,定会四处宣扬‘我可是魔族右遣使绯衣亲手种下的呢!‘”

两人终于把带回来的蔷薇全栽下,小魔怪很有眼色地已经端着水盆等在旁边。

搁以前,绯衣的右遣使宫里没有一个小魔怪,她丝毫不讲究吃穿用度,也不需要人伺候,一来是她本身不在意这些,二来她不会使唤人,如今右遣使宫在山舸的治理下,越来越气派,越来越尊荣,也越来越森严,绯衣直观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她越发的偷懒起来,也越发习惯山舸的照顾。

她嘴角噙着笑,依着山舸用麻、锦、绸依次给她擦干手,再抹上手脂,绯衣笑着抗议,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山舸笑而不语,拿了小锉刀给她修指甲,清理指甲缝里的泥土,微风凉凉,吹着挨着头的两个人,一片岁月静好。

小魔怪已经退下了,绯衣转头看着亲手种下的蔷薇叶片在微风里翩翩起舞,只觉得赏心悦目,右遣使宫越来越有家的感觉。

直到绯衣昏昏入睡之际,山舸笑着把她清理干净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唤醒她道:“我已经叫人把竹椅搬到凉亭,走,过去那边,我给你泡茶喝。”

绯衣一愣神,随即由着他拉了手,两人转过亭台楼阁,坐上竹椅,默默看着他烧水洗盏撇沫忙活着,直到山舸给她倒上了茶水,绯衣淡淡地说道:“好了,你铺垫了半天了,说吧,什么事?”

山舸手一抖,给自己倒的茶险些没拿稳,他小看了绯衣的敏锐觉察力,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能够瞒住魈夜重伤昏迷,与五界野心家周旋几个月之久的魔族右遣使,已经是个越发老练的政客了,他的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她。

山舸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信纸是暗黄色的,这种纸细腻光滑,不容易洇墨,鬼王玉阡陌很爱用,之前绯衣在丰都鬼王宫里画的阵法图就画在这种纸上。

信纸一露面,绯衣就沉了脸色,山舸察觉到了,他知道她在怪他插手魔族政事,但这点不悦在即将开启的话题面前,不算什么。

看她要拿信纸,山舸一把握紧了信纸,说道:“在看鬼王的信之前,不想问问我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吗?”

绯衣的手缓缓缩了回去,她好整以暇地望着山舸,等着他下文,今日山舸主动提起来,她知道,是因为有让她知道的必要了。

山舸眼里那种哀求的神色又出现了,他挣扎着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告诉你很多,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听完以后,这件事,咱们就算了。”

绯衣神色一凛,没有回复,谜底就摆在眼前,无论她做不做承诺,山舸都会说,她无需让步,况且绯衣不喜欢应承不知深浅的事情。

见她依旧不答,山舸叹了口气,也不卖关子了,他直言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查这件事…甚至去找了鬼王,我之前告诉过你,这件事跟他有点关系,但不是他做的,显然,你没信,对吗?绯衣,你是不信他,还是不信我呢?”

去找鬼王这件事,绯衣没打算瞒他,那阵法里鬼气充盈,他又不在场,没理由不怀疑鬼王,只是那天他没真的问,她也就没答,此刻她便也不回答了。

“我现在要告诉你的,超过了你的认知,你可以不信我,但千万别去挑战和尝试,行吗?”山舸再次哀求道。

“行了,你说吧。”绯衣坐直身子,失去了耐心,说道:“我会考虑的。”

山舸知道,这已经是绯衣最大的让步了。

她的性子太钢,太钢易折,事关魈夜,她于公于私都无法置之不理,他知道绯衣查不到什么,这是各族王者才能接触到的秘密,他不想把她搅进来,所以他一直拖着,想着能拖一天算一天,也许某天魈夜自己醒来了,这件事就了了,他知道深浅,断不会让绯衣去涉足,但是今天拦截到了鬼王给她的信件,看过内容后,山舸意识到,已经瞒不住了。

他拦下这一封信,拦不下第二封信,即便他把鬼王之后的来信全拦了,得不到答复的鬼王也会来直面相告,他查出来的真相对他来说,太过于冲击,他迫切地想要与人分享,与人商量。

目前,绯衣是他最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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