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做的!和他们没有关系!”河生母亲情急之下认罪,“是我恨透了那个男人!我杀了他!和这两个孩子没有一点关系!”
河生瞠目看着自己的母亲,张口刚想说“不是”,便被人堵住了嘴巴,打昏在了地上。
“那你就跟我走一趟吧。”红袍巫师对河生母亲说道,
等河生醒来,弟弟和母亲都不见了。
河生拽出自己口中的麻布扔在地上,一路跑到了镇上,听路人说方才杀害富商的人认罪伏法了,已经经过审讯被关进了地牢。
河生浑身瘫软,跪到了地上。
她知道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但是她能做什么。
她的母亲被关进了地牢,她的弟弟现在不知去向,她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她却在这里一筹莫展。
“你知道,时隔一年富商的案子,为何会被重新摆上台面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河生向身遭看去,一个身穿黑袍的女人站在远处,她没有张口,但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中。
行人人来人往,如同没有注意到她一般,有些人还径直地从她的身体穿过。
“为什么?”
“因为他们要你的弟弟。”女人向河生走了过来,“富商的原配夫人儿子死了,而他是富商仅存的唯一的血脉。富商的财产被老夫人掌管,老夫人只有在认定了自己的血脉后才会将家印授予。没有他,他们便无法保证家产的继承。”
“你是谁?”
“我想你现在想问的问题应该不是这个。”女人道,“想要你的弟弟回来吗?只需要一点点代价就可以,我可以保证你绝对可以照顾到你弟弟死的那天,并且那些人再也找不到他。”
河生很清楚这是个巫师的圈套,但是现在她别无选择:“代价是什么?”
“你现在还会在意代价是什么吗?”
“不在意,但是我想知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
她答应了黑袍女人的条件,她还想让女人救一救自己的母亲,但女人的幻影在她答应的一瞬间便消失了,随之出现的,还有怀中已经熟睡的弟弟。
河生用了几个铜板买了个背篓,用自己身上的外衣铺了铺垫了垫,然后将弟弟小心翼翼的放进背篓之中,背着他,饥肠辘辘地买了几个包子,但她一个也没舍得吃,将包子悉数带到了地牢,给了看守牢门的官兵几个铜板。
官兵嫌弃铜板太少,示意河生将手上的包子全都交给自己。
“我能……留一个吗?”河生请求道。
官兵相互示意了一下,若是让河生留下一个,他们哥儿几个就不够分了。
其中一个官兵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不想进去!”
“想。”河生弱弱地说了一句,将包子悉数交给了官兵们,然后进去探望自己的母亲。
母亲对罪责供认不讳,没受严刑拷供,但还是免不了挨一顿打,毕竟是以谋杀富商的罪名入狱的,富商的家中人自然不会放过她。
河生母亲看到河生进来了,急忙爬到牢门跟前,几个看守忙着吃包子喝酒,没顾得上给她们打开牢门。
母女俩隔着一道牢门相见。
河生看到母亲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样子,难以言说的悲伤涌上胸口,于是趴在牢门上泣不成声:“都怪我……都怪我……”
“这都是母亲的罪责,不怪你,如果你那日不动手,我也会动手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河生母亲用自己遍布伤痕的手,抚摸着河生满是泪水的脸,“我觉得你是对的,这是我很早以前就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我很庆幸自己生下了你这样的好女儿。”
“如果我那天没有……”河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捂住了嘴巴,河生母亲忽然凑近,低声对河生说道:“放心,我不会死的。”
“什么……”河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有一件事情,母亲一直没有告诉你。”河生母亲压低了声音徐徐说道,“母亲是岭匿族的后人,一般人是杀不死我的。我不太确定你是从了我的血统还是你父亲的,就一直没有向你提起过,现下,我需要在明天上刑场之前和你说清楚……”
当河生背着弟弟出来的时候,像是失了魂的走肉一般。
弟弟方才吃了母乳,睡得很熟,河生背着背篓回到家中。
一片死寂。
河生一夜未眠。
按照和母亲的约定,她不需要出去,只需要在家中等候,大概几天之后母亲就会自己走回来。
她每天都在焦灼不安地等待着,她起初不认为血统的事情是母亲为了让她释怀所编造的的谎言,因为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细致详细地向自己诉说一件事情。
但这种直觉渐渐被时间冲淡了。
她在不安地等待了五天后,向看守牢门的士兵打听,得知了行刑的尸体会被运送到的地方。
天气阴沉得快要下雨。
河生拿着家里多年未用的油纸伞,把弟弟放在背篓里,徒步前往了乱岗。
乱岗多有异兽潜伏,但河生还是壮着胆子进去了,运送尸体的人想必也会忌惮于异兽出伏,不会把尸体送到太远的地方。
天上闷雷洄游,下起了瓢泼大雨,河生撑着伞站在雨中。
经过漫长的寻找,她看到了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她母亲的头颅浸在泥泊之中,经过多日的风吹日晒,若是不细看还会以为一块生着长发的顽石。
河生打着伞,俯身蹲下,将母亲的头颅抱入怀中,跌跌撞撞地向家里走去。
“不怕,不怕,我们回家了……”
她庆幸今日下雨,路上无人,她的母亲终于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不用受他人的冷眼相待。
风携带着雨吹到河生的脸上,河生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这几日的忧心焦虑似乎已经将她变得麻木,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她依旧无法接受。
她回到家中,抱着母亲的头颅在地上坐了许久。
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弟弟已经快哭得没了声音。
河生急忙将弟弟抱了出来,去邻居家跟往常一样去偷了一些羊奶,拿回来熬熟了喂弟弟喝下,弟弟渐渐安静下来,有一点发烧。
河生背着弟弟来到寡妇家门前,寡妇原来是卖药的,现在他们家应该还有一些药材。
寡妇家一面墙旁边有棵树,河生用布将自己和弟弟绑在一起,背着弟弟爬上树,从墙头爬进了寡妇家,因为从墙头上落地的时候摔得有些重,河宥又在背上哭起来。
河生顾不上自己摔疼的两腿,将河宥抱在怀中,花了好长时间才将他安抚下来。
等到河宥安静下来之后,河生抱着河宥向院内走去,河生看到了院中摆放的那口大缸,里面落满了落叶,河生几乎看不到缸里有什么。
容不得再耽搁,河生跑进屋内,找了些能用的草药,磨碎熬成汤,喂予弟弟服下。
弟弟身上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在河生怀中渐渐睡去,河生抱着弟弟坐在寡妇家的院子里,看着那口大缸。
她不打算再回到那个家了,因为……
那里已经没有人在等待了。
此后的无数个夜晚河生都在想,如果那时自己继续隐忍而没有杀那个财主,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河生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眼泪伴随着颤抖的气息缓缓淌下。
谁也好,谁能来帮帮她……
没有。
不会有人来帮她的。
-
西岸。
千里雪原的尽头是一片密林,密林中满眼明暗的碧绿,即便在密林之中也能看到远处巨大的树干。
西岸的居民都知道在那巨树之下是一座跨越万年的古墓,是地鬼,无威嗣绅的居所。
密林之中空气湿润,气候也相对温和,藤蔓如同蛇一般到处上下缠行,观察着进入密林的一行人,伺机而动。
刹渊砍断迎面刺来的藤蔓,保护了叶城谌。
“这里怎么都是一些这样的杂碎。”
“一会儿见到地鬼,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叶城谌道。
“听说您之前来过一次?”刹渊道。
叶城谌“嗯”了一声,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年少,行事过于鲁莽,我险些死在那里。”
藤蔓似是意识到了威胁,开始疯狂地进攻密林中的一行人!
叶城谌在护卫地掩护下艰难地进了巨杉之下的古墓,刹渊在前面为其开道,来的那一行人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了五六个。
叶城谌按照多年前的记忆,在古墓里面寻找着地鬼的居所,发现多年没有来过,里面的通道已经变了样子。
之前叶城谌能够轻而易举地进来,是因为地鬼处于沉睡之中,现如今地鬼已经苏醒,想必也已经知道了他们闯入的事情。他们在外面对付那些树妖耗伤了大批人马——还没有见到本尊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真正见到地鬼的时候岂不全军覆灭。
“地鬼!”叶城谌冲着狭长的墓道喝道,“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没有回应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在乎跨河之战的胜负,但是请你看一看妖子们,现在黑水的水源已经快尽了,长尽河也快要到了枯水之时,谁也不知道这枯水会持续多长时间。东岸的水源要比西岸充足许多,我并不是完全为了成就父辈一直未能完成的霸业,也是想要让西岸的妖子们有个可以安居的地方。”叶城谌道,“求您助我一臂之力好吗?我们起初被驱逐到这里,您不是也帮助了我们吗?我的父辈们在你的庇佑下长大,还以‘叶城’为姓,足以说明他们对您的敬爱,难道您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妖子去死吗!”
在狭长的墓道尽头有了声响,接着一个人形之物在墓道的墙壁上浮现。
“看来你知道些往事。”那人形之物长出了一张嘴,满是褶皱的脸恍若干裂的树皮,令来者难以看清上面的表情,那人形之物徐徐说道,“那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叶城一族是在妖子地界从古到今的大皇族,传说起初妖子们到了西岸时,因为受不了这边恶劣的环境,躲进绿州之中,受到了地鬼的恩惠。
他们用祭品来慰劳地鬼,祈求有一片栖息之地。
地鬼同意了。
但是好景不长,由于叶城一族发展日益壮大,嚣张的叶城后代打算挟持地鬼,将其作为奴隶。
不料适得其反,地鬼愤怒了。
叶城一族伤亡惨重,逃出了绿洲,从此再也没有踏入绿洲一步。
叶城谌知道事情发展到最后的结局,但是他没有明说:“我们不会让往事重演的。”
“那好……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人形之物道,狭长的隧道中回荡着半男半女的诡异的声音,“近些年,我的身边尽是些尸体,需要个人给我消遣消遣,我看你巧舌如簧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不如即日起,你就留在这绿洲,如何?”
墓道中瞬间藤蔓丛生,许多藤蔓缠绕住了叶城谌的手脚,刹渊用刀将其割断,拽着叶城谌狼狈地逃出了墓道,接着又是一路砍杀,跌跌撞撞出了绿州。
走出绿洲的一刹那,两人已经满身是血,浑身瘫软地倒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