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半途,才记起开会前有人呼我,我还没回电话呢。
那就先回办公室吧。
我打开门,陈姐望了我一眼:“会开完了?”
我点头。
她问:“碰到美玉了吧。”
我一时不好意思起来,刚才与她撞个满怀,只好端起杯水去泡茶,转身时说:
“对,碰上了。”
说完这句,我觉得今天老是不镇定。正确的回答应该是【碰到了】,而不是【碰上了】。
泡了一杯茶,按了一下bp机,重新找到那个电话,我回拨过去。
对方问:“你找谁?”
我说:“刚才有个人用这个号码呼我。”
“你是政府办的,姓郝?”
“对。”
“哦,他留了一句话,说他叫李旭日,叫你中午到学府路小鱼餐馆吃饭。”
“你是哪儿?”
“汽修厂办公室。”
“谢谢。”
我挂了电话,才知道旭哥在汽修车呼的我。
一听是旭哥,我想那1000块钱还没还给他呢。不过,我很放心。欠他的钱,没有思想负担。先积点钱,还了范总的钱再说。
没钱是穷人最大的悲哀。
突然想起刘美玉竟然开起了小车,其实我一直想问陈姐,她为什么有车?
反正回去,我也没什么准备可做,中午又是和旭哥一起吃饭,我就干脆不回宿舍了。
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问道:“陈姐,美玉为什么有小车?”
陈姐望了我一眼,说道:“他哥哥有钱,她学会了开车,车子不是她的,是借她哥哥的。”
“哦。”
陈姐说:“她还是读大学时,利用暑假学会了。”
我没有再问,也不再坐办公室。干脆回去整理一下行李。便与陈姐告辞。
她笑道:“祝你一路愉快。”
回到宿舍,我把行李准备好,坐在那儿想:孟主任布置的任务:主要是为萧市长起草讲话稿。
反正没事,先拟几个开头。
于是,我就开始拟固定的开头语。
到了上海,开头语就是:
时令已到十二月,但我们都感觉衣服都带多了,因为,美丽的上海,热情的你们,让我们一行感觉处处是春风,你们的热情是暖暖的,我们走进上海,就等于走进了春天……
我以春天,春风为主题,拟了好几段不同的开头。因为可能不止看一个地方,不止座谈一次。
接下来,就为到了广东拟开头语:
四水这个季节已经很冷,但我们来到广东后,全身发热。不止是气温高,更重要的是心跳加快,全身燥热。你们这种一心谋发展,全力追赶时代浪潮的精神,让我们既脸红羞愧,又热血奔腾。
接着,又拟了几个开头。
因为刚才这个会,我听到萧市长讲话,确实比较口语化。不能像张科长教我的——要写得文雅点。
文雅只代表他有学问,但不代表他有个性。
拥有鲜明个性的人,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我写完好几个开头之后,心想,结尾也要写一写。
不能虎头蛇尾。我就开始想结尾。
我想,结尾一定要短,收束有力。于是又草拟了几个结尾。比如结尾一:
最后,我想说,我们与贵地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我们决心,能做的马上做,能改的迅速改,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一定在与你们近一点,更近一点。追尾是永远不可能的,但至少要看到你们的尾灯。
写完几节开始结尾,连我自己都觉得满意。
为什么呢?
我看过闻科长的稿子, 要么文绉绉的,要么太白话,总之,没有体现萧市长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形象。
我也不修改了。从小便是班上作文第一,毕业名校,其他方面不见得突然,但写文章在学校获过奖。
我再检查一遍行李,觉得都带齐了,眼下还有时间,也不骑车,走路过去。
一摸身上没烟,特别是孟主任,萧市长都抽烟,于是到苏姐那儿卖几包好烟。
我说:“拿两包最好的烟。”
苏姐找出两包“中华牌”给我,说道:“回来数钱。”
“回来?”
她说:“我到你们五科送水。我问你到哪儿去了。陈主任说你要去上海。中华烟就是上海产的。这叫随乡入俗。上海人会说,哎呀,你也抽我们阿拉上海烟啊。”
我一听笑起来。说道:“也好,回来数给你。”
一路走,一路想,有些人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从政,比如苏姐,旭哥。他们要是从政,一定比我混得好。我该多长个心眼才行。
一路慢慢走,一直走到我老同学的【小鱼餐馆】,看见旭哥的车停在不远处。
他看见我,立即从车里出来。下了车,笑道:“走,三楼。”
我以为其他人,比如少泽,以及少泽的朋友都在包厢里等。
他带我上了三楼,推开一个小包厢,我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进去后,他就关上门。
我问:“就我们两个人?”
旭哥说:“我叫你吃饭,只有两个人,是我崇拜你。如果领导叫你吃饭,也只有两个人,是你要发达了。”
我笑笑,说道:“不过,我还真喜欢跟你单纯相处。如果是两个人,你会讲真话,如果是一群人,你尽打哈哈。”
旭哥笑起来,笑完道:“一呢,我知道你要去外面考察,为你饯行。二呢,有件事要拜托你。”
我说:“去外面考察,你听谁说的呢?”
“孟主任。”
“你厉害啊,就是上次才认识,你现在就跟孟主任很熟了,他还跟你说我要出去这些事?”
旭哥说:“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你。”
“什么事?”
“下学期,对了,就是到明年元月份,汪校长就要来市一中当校长。”
我高兴,兴奋,又有点突然。马上想起少泽有一次在我宿舍里坐了一会儿,我问他为什么晚上还提个公文包,他说要去孟主任家。
是把汪校长的资料送给孟主任吗?
那简直是一定的。
因为少泽也没邀我一起去啊。
我半天才说:“这是件大好事,特大好事。”
不过,我在机关里混了差不多半年,懂得别级,便问道:
“县一中是正科级,市一中是正团级。”
旭哥说:“来当常务副校长,以后就是校长。在职务上说得过去,汪校长在县里是政协兼职副主席。”
我点点头,说道:“你对机关这些职务级别都熟悉啊。”
他说:“又是不物理化学。我就只这两门课差点。”
我才明白,汪校长那次在孟主任父母家里长谈,就是谈这件事。
我又问:“第二件事呢?”
他说:“第二件事,就是拜托你收下我一点小意思。”
说罢,他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
我身子本能地一缩。说道:“前次借你一千块,还没还给你。”
他说:“上次不是和你说了,我要到市里办个商店。我有钱才办商店。而且快装修好了。现在手头还有余钱。
你陪领导出差,身上不多带点钱?比如孟主任逛商店,他说喜欢哪块表,你就跑去结账。他不同意,你说回去再还给我就行了。
你要是专门送块表到孟主任家里,他会收吗?送的表合他的意吗?
钱要花在别人喜欢的事情上。”
我的个爷爷加奶奶。我爹娘什么时候教我这些人生秘诀呢?
我想:是啊,就算孟主任把钱还给我。我也及时满足了他的心愿。有些东西,就是有钱,在四水,在省城都买不到。
上海啊,上海。我在那儿生活了四年,知道那儿是中国的时尚之都。
我决定收下,以后再还,便说:“这是多少。”
他说:“两千。”
我说:“出门重带粮草,那我先借你的。”
这时,才上饭菜。
我边吃边想,旭哥是个大师。他把先把这些事做好,菜才上桌。如果先上菜,服务员出出进进,有些话不好说,有些事,更不好做。
我那位复旦哲学老师说:我们要肯定,天下一定有天才。有人说大家智力都相隔不远,那是一句屁话。”
大学老师在课堂上公开讲这种不文雅的话,是他的特点。
直到后来,我发现一条规律,凡是会讲粗话的,他有水平。比如有首诗中写道【不须放屁】。那个人就有很高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