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的时候,林漠骁接到来自蒋闻的电话。
“是不是该来报道一下了?”
蒋闻的语气懒洋洋的,把入狱说得像去上班一样稀松平常。
“没时间。”
“……你不是说今天过后就都处理好了吗?”
蒋闻听出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收起玩笑的脸,心中打起了鼓。
他在岗五年,从入队的那一刻开始心中便充满了对职业的热情,他正义又冷面。
年纪轻轻破获无数重案,晋升之路势不可挡。
但这一切都只是在遇到林漠骁之前。
自从去年在苍山接到当地居民报案说发现两名无名男尸时,蒋闻的职业生涯开始遭遇史无前例的滑铁卢。
他从未见过比林漠骁还不可控的人类。
初次找到林漠骁时,队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他。
他太冷静了。
而且倨傲,他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审问室里,他几乎没有表情,如果不是提到他还有个妹妹,队里的人甚至要怀疑这人是个面瘫。
他对发生的一切都表示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不懂,不在,他甚至不听审问人员说什么。
只有提到家庭成员时,林漠骁的瞳孔才会泛起一丝危险的涟漪。
但这种状态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无聊透顶的盘问下,他很快变得意兴阑珊。
顶光的冷白炽灯照在他完美的脸上,他坐没坐姿,两手桎梏于铁锁,漆黑的瞳孔里是空白的情感。
饶是审问过数名重刑犯的警察,在面对那张没有人味的脸,身上会止不住的起鸡皮疙瘩。
有人纳闷的怀疑,林漠骁愿意来到这里,或许只是想在平淡的富二代生活中找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做?
一开始,没有人怀疑他。
林漠骁完全不具备其他嫌疑人身上那种时不时透出的紧张与狡猾。
蒋闻站在单向玻璃后,没有被他蒙骗。
林漠骁知道自己拥有什么,他有权势有人脉,那里的人们见了他都要低三下四,他不仅不像个嫌疑人,反而像个被冤枉的受害者。
蒋闻有时候就在想,如果不是遇到自己,也许这桩重大案件,就这么随意草草结案也不是没有可能。
证据不确凿,林漠骁被释放。
蒋闻顶着压力,铁了心偏要查下去,他无视上头递来的暗示,一心埋在案卷里,不漏掉一点细节,他每天都跑检验科。
光是苍山,就去了有三十次,但,一无所获。
就在上头下来命令要把他调往县区时,转机发生了,他带着小队最后一次找到林家,遇到他的妹妹。
在那之后,林漠骁主动联系了他。
交代了一切。
蒋闻记得当时自己的震撼,这世间不是没有恶魔存在。
层出不穷的杀人手法,他在上警校的时候见识过千百种。
但其中事出有因的占了百分之九十九,亦或者是情绪激动下的情杀,仇杀,穷杀。
可这个二十多岁家庭幸福,事业有成的年轻男人。
他没有任何理由。
他甚至不认识那两个人。
他只说自己心情不好,看两人不顺眼,随手一推就把人推下了山。
当时审问室里的女孩欲言又止,面色复杂。
她想问那两人胸口口径9mm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呢?
听筒里,蒋闻迟迟没有听到对面的声音。
他拧着眉,笃定地说:“林漠骁,你不会逃。”
“这么相信我?”林漠骁开口了,他似乎被蒋闻的话逗笑,声线有了细微的起伏。
上一个这么相信他的人现在还在美国躲避追杀,苟且偷生。
“你要是想跑,有很多办法。但我知道,你不会选择最蠢的那种。”
车子驶入餐厅地下车库,蒋闻的声音断断续续,林漠骁愈发觉得他好笑,敷衍几句便想挂断电话。
“嗯。”他漫不经心地打开车门,走向与妹妹约定的地点,“这几天有事,处理完来找你。”
“行,我信你。”蒋闻在‘信’的字眼上加强语气,试图唤醒人与人之间充满信任的性本善。
林漠骁看了眼屏幕,扬起唇无声地笑笑,挂断电话。
距离四点还有半个小时。
S酒店熟悉的顶层房间。
秦芷卸了妆,皮肤顿感清爽,见哥哥似乎没有什么化妆的必要,她只戴了个毛茸茸的冷帽,便出发前往林漠骁所在的餐厅。
天气放了晴,一碧如洗的蓝天下,有几只迟到的大雁展翅飞过,秦芷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草木带着泥土的芬芳。
她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天。
林漠骁在门口等她。
见她来,低头灭了手里的烟在垃圾桶。
秦芷摘了帽子,抬头看他,林漠骁的脸色好多了。
嘴唇也有了血色,她放了心,笑吟吟的打着招呼。
“怎么选在这里?”一家淮南私房菜,是林漠骁每次上大学从京里回来必吃的一家餐厅。
但自从他毕业后,他们就几乎没来过这里了。
“很久没吃,”林漠骁抬腿往里走,示意她跟上,“你不怀念吗?”
“还好耶。”秦芷打量着升级过后的装修环境,她其实口味比较特别,偏向北方菜,这家是林漠骁喜欢吃。
转过头忽然撞上身前男人坚硬宽阔的后背,鼻尖瞬间红透,秦芷捂着鼻子退开。
“……怎么了?哥。”
她差点把他当做斯慎明,要发脾气。
拧着眉看他灰色的卫衣帽子,林漠骁没有回头,说了句,“没事”。
秦芷有些郁闷,却也不好发作,独自承受了鼻子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