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加一套行李,那肯定不是只加一套行李。
结婚家里给准备了被褥,洛清微自己原来有一套,沈默退伍带回来一套。都是现成的。
三哥沈山忙完了回家,抽空给打了个炕琴。三个嫂子给买了花布帘子,窗帘挂上,又在炕上围了帘,冬天挡风。
大哥沈江给换了一面新炕席,说是给谁家难产的猪接生,那家人会编席子,拿席子顶的酬劳。
暖水瓶,水杯什么的,又买了新的放家里,把家里旧的拿这边用。
换洗的衣服拿来两套。
搬家之前两天,大伯从学校弄了些旧书旧报纸啥的,三嫂来帮着把墙重新糊一遍。
这就可以了,加上原有的立柜,书桌,没缺什么了。
这一通折腾,洛清微累得不轻,自己给自己扎针,缓了好几天。
“不行去一趟林场,让孟大夫给看看吧?”
沈默看她那样儿,不放心。
“没事儿,我心里有数。”
说到孟大夫,刚好今儿没回沈家,能说说私房话。
“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啥事啊?你说。”
“孟大夫其实是我舅,亲舅。我来农场当知青,就是来找我舅的。好多年都没消息了,我不放心,找过来的。我还有个大舅,在西北的农场扫厕所,断了联系好些年了。你明白啥意思吧?”
啊……
这样啊。
“没事儿,我家成分好,我还是军人,能护着你。”
他先想的是这个。
洛清微就笑了,“我是烈士子女,也没事。当初为了保护我,我的档案上把亲属那一栏里,两个舅舅的名字都删去了。但是我不想瞒你,也不想跟我舅舅们断绝关系。”
“明白,明白。咱俩知道就行了。不用往外说。”
这样儿他就彻底明白,为啥孟大夫那么尽心尽力的救治他媳妇了。不只是医德好,那是人家亲外甥女儿啊!
“以后得空了,咱常去看看二舅。”
“嗯。”
这才说要去看看,转天刘厂长一个电话打到卫生院,让洛清微去他办公室。
“昨天半夜,京城里来电话,要接老孟走。没一会儿来了两辆军车把人接走的,听司机那话是直奔机场,连夜坐飞机送回京城。
肯定是出大事了。
老雷打了好些电话,没问出来。
我也跟老战友打听了,都是不知道。
你看看能不能问问谁?就用我这电话打吧。”
老孟是首长一下嘱咐老雷要照顾好的人。也是他老领导的小舅子,这些年,他和老雷可以说是尽心尽力,没让人遭着啥罪。这突然一下子,这么大阵仗把人接走了,吓人呐。
洛清微心里有些猜想,但是不能肯定。
“好,我给吕叔打电话问问。”
电话是打到家里的,吕婶接的电话,“就知道你得来电话问,我今儿特意请假在家等着呢。放心吧,没事儿。就是有一个重要病人,国际友人,接孟老回来给看看病。你叔陪着呢。”
陪啥陪呀,大门都进不去,就是知道个去向。
说国际友人,也是瞎编的。
这么说是安孩子的心。
“好的,谢谢阿姨,也谢谢吕叔,让你们跟着操心了。”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不是我们该做的嘛。听清远说,身体恢复得不错,还结婚了?过年把姑爷带回来吧?你叔不见见人,不能放心,老在家念叨着。”
“哎,好。今年过年,我们一定争取回去给您拜年去。您可得给准备个大红包,我还等着呢。”
“好好好,肯定是大红包。”
闲聊了两句,放下电话。
“不知道谁病了,让回去看病。”
刘厂长坐着发呆,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这一年,首长们一个接一个的走,天都塌了一半。把关了十年的老孟都请出山了,那得是什么人呢?
他不敢想。
缓了好一会儿,才道:“行,知道去处,咱们就不惦记了。回去上班吧,也别再打听了。老孟知道家里担心,得空了他肯定会打电话报平安的。我得跟老雷说一声儿。你安心工作,有啥事儿,我打发人告诉你去。”
嗯。
洛清微走了,刘厂长给老雷打电话,只说了一句回京了。放下电话,想了想,出门往林场去。
见了面,才说的细一些,把自己的猜想也提了一句。
俩人都沉默,真要是那样,这将来,可怎么办呀。
国家又会怎么样呢?
不敢深想。
“等吧。”
……
“是啊,等着吧,咱们除了等,也做不了什么。”
九月九日,大事发生那一天,沈家人坐一起听广播,生产队的大广播反复的播着新闻稿,一直没停过。
说起以后,都沉默,最后结论,还是等着。
等到了十月,下了第一场雪,去灾区救援的人都回来了。农场也到秋收最忙的时候,洛清微终于接到二舅的电话,电话里二舅声音都是抖的,“我这里很好,已经恢复工作了。你大舅,最迟年后就能回来。”
多的不能说。
那就好,那就好。
放下电话,洛清微已经泪流满面。
刘厂长眼里也有泪花,“好事儿,好事儿。”
可不是好事嘛。
五天之后,广播通告全国,接着就是声势浩大的庆祝伟大胜利。
本来农场是最忙的时候,还是放了一天的假,狂欢。
知青院里,开始是笑和闹,后来不知道谁开始哭,最后变成整片知青院全是哭声。
都知道他们为啥哭。
也都以为,很快的,他们的苦难就能结束,可以回城。
然而,并没有。
狂欢过后,日子还是那样,没有新消息,没有任何改变。
知青院的气氛,沉闷得如北大荒的冬天,白雪皑皑之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闷在房间里,猫冬。
沈家人受的影响不大,三哥沈海随着建筑队回来了,因为表现突出,升了副队长。
冬天建筑队不能干活儿,再加上救援时没休过假,一下给了三个月的假。
大嫂怀孕五个多月,孕肚已经很明显,家里基本不让干啥,学校里也照顾,新学期没让当班主任,让教地理课,不坐班,教两个年级,六个班,一周六节课,两天就上完。
二嫂也确定怀了三个月,开始有点显怀了。二哥沈山冬天活儿是最多的时候,也不像以前,远路就住在做活的人家,不回来了。这会儿,不管多远,只要不是大雪封路,骑着自行车,来回的跑,天天回家,今儿个拿个果儿,明儿个带个饼的。
也都带着大嫂和老太太的份儿。
大哥也一样,自打二嫂确定怀孕,大嫂有的,都给二嫂带一份儿。
孕妇有的,老太太都有。
别人是没这个待遇的。
都有工作,都挣工资,家里只种口粮地,自留地打的粮,就够口粮的。再挣上一份工资,家里老人身体健康,不吃药不打针,没有孩子要养,挣得多花销少,日子是相当宽松的。
这会儿有孕妇了,自然养的就好。
有养得好的,就有养得不好的。
“前街宋家生了个闺女,听着左手左脚各少了个小手指,他家那媳妇怀孩子的时候怕胖,不好好吃饭,瘦得麻杆似的,肯定是有影响了。婆婆怪罪,月子里只要宋成文不在家,就只给喝小米粥,不下奶,孩子指靠着小米汤活着,可怜见儿的。
东院他王婶去下奶,说那媳妇儿累脱相了都。
县里的工作也让家里给卖了,户口转回咱们生产队上,原来还是知青,多少有个盼头,这回真成农村户口了……”
夏梦生了,生的那天洛清微知道,难产了,在家生了一天没生下来,送到卫生院去,夏梦说啥不让她近身,非让唐大夫给看。
唐大夫不擅长妇科,卫生院也没有接生的条件。平时大部分人生孩子就是找接生婆在家里生。讲究点的,去县医院生,真没有到卫生院生孩子的。
还是护士赵美琴,自己生了三个孩子了,有经验,学护士的时候也在妇产科实习过。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她上的。跟宋家找的接生婆一起,侧切把孩子取出来的。
孩子生下仨小时,就出院回家了。
就那么个折腾法儿,她不遭罪谁遭罪。
都是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