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宴匆匆用过早膳,为疲惫的身躯注入了些许活力,便起身欲前往学政府。
林宛瑜在一旁,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心疼:“夫君,你昨晚熬夜处理公务,今日还是歇息片刻再去学政府吧。”
方宴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夫人,我深知身体重要,但学政府之事关乎众多学子,我怎能因个人之私而懈怠?”
他边说边再次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将一夜的倦意全部洗去。
林宛瑜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也明白夫君的脾性,只好轻声叮嘱:“那你定要小心身体,莫要太过劳累。”
方宴点头应允,随即披上外衣,踏出了门槛。
门外,晨光熹微,微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却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学政府内,气氛却与这清晨的宁静截然不同。
方宴步入大堂,只见一众下属——督学、教谕、训导等,或坐或立,神色各异。
有的面带冷笑,有的眉头紧锁,有的欲言又止。
方宴心中一沉,却也并未退缩,他大步走到堂前,朗声道:“诸位,何故如此?可是本学政做了什么不恰当之事?”
赵元芳笑着上前:“大人多心了,您稳坐学政府头把交椅,任职期间克己勤勉,临安城百姓有目共睹,我等甚是佩服。”
“赵督学此言怕是有些言不由衷吧?”方宴戏谑地看了一眼赵元芳。
文官心眼子就是多,看在场这些人的表现,想来昨天发生的一切他们已有所耳闻,故而才摆出这副姿态,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赵元芳是临安本地人,关系错综复杂,惦记他这个学政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也没少在方宴身边安插眼线,方宴心里明镜似的。
赵元芳闻言笑容一滞,尴尬陪笑:“大人,此话严重了,本督学对二人毫无二心。”
“哼,”方宴轻哼了一声,目光转向那些面色不虞之人。
“赵督学的衷心,本学政自是相信的,至于你们……”方宴停顿了一下,皱眉看着那稳稳坐着的几人。
“我等唯学政大人马首是瞻,请大人明鉴。”唰唰唰,那几人同步起身,动作整齐划一。
不过是些表面功夫,一群趋炎附势的墙头草,方宴火气正旺,站在原地并不理会他们。
眼看现场气氛凝重,和方宴交好的许章主动打圆场。
“大人,许章可以为诸位同僚作证,大人所颁布的政令,他们很用心实施,效果斐然。”
许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员,临安城官学、私塾数量繁多,他主要做些细致的工作,在学政府话语权不大,属于是小透明角色。
可此刻他为众人解围,大家心中感激,纷纷点头附和。
方宴见好就收,赞赏地看了一眼许章,不愧是好友,简单几句把人架到高处轻易下不来,一箭双雕啊,妙哉。
待会儿他要宣布新举措,想必这些人也不好自打嘴巴,即使心有不甘,也会寻个折中的方案。
如此,方宴已经很满意了,他也不奢望一步到位。
“哈哈,许教员所言甚是。是本学政想岔了,不该质疑诸位,大家快请入座吧。”方宴笑着揭过刚才的不快。
不就是比脸皮厚嘛,他不怕比不过。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议事桌边各就各位。
方宴轻咳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方才说道:“我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商讨在临安城推广新的教学模式一事。”
“方大人,现行教学模式都是经过检验的,随意变更,怕是不好。”赵督学第一个反对,偏面上带着几分忧愁,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样子。
有几个赵督学一派的,纷纷表示赞同,还有一些观望的。
这所谓新模式,也不知究竟是何章程,不清楚详情之前,没人敢明确支持,就怕吃力不讨好,多做对错。
到时候弄个民意沸腾,背锅的还是他们这些下属。
“大人,不妨展开说说。”许章第一个捧场。
方宴颔首,丝毫不见慌张,这些都是小场面。
“许教员很不错,沉的住气。倒是赵督学,今日有些浮躁。
我们做学问的,岂能因循守旧,一成不变?那不是让天下人嗤笑,怎么堪为读书人表率?”
赵督学面红耳赤,偏偏方宴所言字字在理,他只能憋屈回复:“大人教训的是,是赵某狭隘了。大人您请继续。”
初战告捷,方宴舒心一笑。
……
待方宴阐述完新举措,现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饶是一心不服气等着挑刺的赵督学,也暂时偃旗息鼓。
方宴并不敢掉以轻心,端起茶杯,浅酌一口,润润嗓子。
他心中有数,赵督学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赵督学沉默片刻,便找到了新的攻击口。
“方大人的畅想确实是好的,但根深蒂固的传统,岂是你一朝一夕便能改变的?
新模式和固有的教学模式,孰优孰劣暂且不提,但是大人提到的为读不起书的出色学子提供奖励这一条,怎么实施?
一来钱财如何支撑?指望户部吗?举国上下,临安城怎么能开这个先例?
二来,出色的标准如何评判,怎么证明读不起书?”赵督学装模作样叹口气:“哎,大人初心是好的,怕是实施过程中被有心人利用,好心办了坏事。”
赵督学这忧心忡忡的姿态太碍眼了,方宴真想把茶杯砸到他脸上。
好在他养气功夫不错,没有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
“赵督学果然没有私心。”方宴轻笑一声,看到对方脸上的得意,笑着补充:“赵督学慧眼如炬,心中也是偏向新教学模式能提高学子们的学识与素养,于国于民皆有利是吧?
英雄所见略同啊!”
赵督学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是这个意思吗?好像还真差不多。
赵督学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也没想好如何反驳。
方宴已经从容起身,走到他身边,用力拍了两下对方的肩膀,说道:“赵督学,实乃是用心做事之人,才会考虑事情具体实施的难度,本学政由衷佩服。
督学请放心,本学政是不会让你心寒的,你只管放开拳脚去做,缺钱缺人缺物,容本学政来想想办法,可好?”
赵督学如坐针毡,不知作何反应,最终僵硬点头。
这变故真让人惊掉下巴,一时间许多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赵督学。
赵督学恍若未闻,似乎哪里出错了?
可是怎么心中有些暗爽?
方学政那个老古板居然夸他了啊?!
赵督学破天荒走神了,嘴角居然有一丝诡异的微笑。
方宴真觉得没眼看,这人傻了吧?
他也没做什么啊?怎么今天赵督学战斗力如此不堪一击?
不管了,先给此事定下基调,凡事开了口子,再难也有突围之际。
“既然诸位一致认同新模式可以试运行,那接下来的日子就辛苦各位了。”方宴一锤定音。
啊?这!怎么就定了?!
赵督学整个人晕乎乎的,完全不在状态。
等回过神来,他试图挽救:“大人,本督学……”
“不用说了,赵督学的良苦用心,本学政都懂。”方宴真诚地看着赵督学,打断了他。
赵督学迟疑了一下,嘴角笑容苦涩,见鬼,他刚刚真是中邪了。
这方学政最擅长蛊惑人心,他怎么又被他忽悠了呢?
离开学政府时,赵督学脚步虚浮,整个人蔫蔫的。
赵训导不远不近的跟着,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瞧着四下无人,快步追上赵督学。
“督学,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