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厚着脸皮把孩子一股脑的全扔给了她婆婆。
她婆婆抱过毛毛,建军家的小儿子小旦今儿个也在家,在炕上来回的爬,偶尔也扶着窗沿走几步。
炕上还坐着一堆老年娘子军。
快手快脚地剪着布,看见毛毛进去,都笑着夸了两句。
“小果,你带着弟弟妹妹,在这好好玩啊,妈妈忙完了就来接你们,不要和小琴还有小翠打架知道不?”小寒嘱咐小果。
小果认真点头。
小寒还是有点不放心:“也不许招惹小旦啊,他还小。”
“我知道了,妈妈,这不是咱家地盘,你快去吧,一会看挤不进去看不着热闹了。”小果摆手让她走,做了个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的表情。
“可真是个小人精。”刘知凤笑道。
“脑袋聪明,没办法。”小寒有点得意。
老师开家长会的时候专门表扬小果了,遵守纪律,讲卫生,学习还好。都当选班长了。
她从上学开始就没当过官,连个卫生委员都没当过,小果当上班长,这让她有了某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俩人往大队部走,路过黄嫂子家,直接招呼她一起。
黄嫂子刚把豆腐做好,蒙上白布,和她男人一起把豆腐抬上车,她男人推着车卖豆腐去了。
“啥事?”
“你没听说吗?咱村评上先进大队了,听说许老头高兴得都抹泪了。”刘知凤说。
“那是村长,你得叫许叔,没大没小的。”黄秋花拍了刘知凤胳膊一把。
刘知凤假意哎呦一下,笑着跳开了。
好些个人三五成群地都往大队部走。
走到汽道上,小寒看着竖起来的那幅巨大的广告牌,一只个头挺大的黑色狼犬,跳到不知道谁停在广告牌前的自行车上,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那只香酥鸡。
广告牌边是填了土,和汽道齐平的土地上,建造的门市部。
这时候门市部已经开板了,门上挂着厚厚的布门帘,窗户上有着淡淡的白气,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这时候有人掀开门帘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拎着四五袋香酥鸡。
他走向了那台自行车,先把狗呵斥走后,开了锁骑上自行车走了。
“这个鸡指定好吃。”刘知凤悄悄咽了口口水。随着门帘的掀开,香味都飘了出来。
“你没吃过吗?”小寒问:“听说那会儿冷书记找了老多人试吃。”
“我公公去了。”刘知凤说。
黄秋花和小寒一起点头。
“也不过四块五钱一只,明年你好好干,多挣点工分,争取一个月买一只吃。”小寒替她撂下豪言壮语。
这豪言壮语把刘知凤吓了一跟头,差点摔倒。
“你小心着点。”黄秋花拉了她一把。
“吃了能拉金子吗?花四块多钱就买那一小嘎鸡!”刘知凤夸张的拿手比了一下。
“那吃的是鸡吗?那吃的是幸福生活。“小寒笑。
“小寒姐,啥是幸福生活。”
“幸福生活么……”小寒脑海里闪回过无数的画面,多多迈着小碎步,踩着夕阳的影子,小猫跟在她后面,跑的里愣外斜的。小果领着牛牛在外面和小伙伴们打架,虽然衣服都扯破了,但是打了胜仗,那不可一世的样,毛毛搂着她的脖子,别人一叫她,她就羞怯地用脸贴着妈妈的脖子,一股好闻的奶味就充斥满她的鼻腔。
夜晚于千岩伏案批改作业,台灯的光芒笼罩在他的全身。
月光下,她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来回荡着。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笑啥呢,想男人了。这才离开多一会会儿。”黄秋花说。
小寒推搡她一下子:“你也不学个好。”
三个女人欢笑声洒满了汽路,洒在了大桥上,洒在了通往大队部的土路上。
走到大队部,果然院门外已经围满了人。
刘知凤叹道:“来晚了。”
小寒不想往里挤。
“哎,老秦家的,里面说啥呢!”黄秋花招呼前面的大婶。
大婶围着土黄色的围巾子,穿着厚厚的灰棉袄,回过头来,面带喜色:“镇上来送锦旗了,咱们评上先进大队了。闫家镇百十来个大队,就评上了三个,咱们就是其中之一。”
周围人都小声的欢呼起来,喜气洋洋。
“快让让,快让让。”里面有人高声喊着,但是声音里喜悦多过严肃。
人群哗的一声让开了一条通道。
一对穿着中山装的男女从里面走了出来,冷明书记和许村长跟在旁边相送。
办事员,硬生生走出了星光大道的感觉。
但估计俩人也是见过世面的,走的不卑不亢,满面春风。
俩人是骑自行车来的,治保主任和会计已经帮俩人把自行车推了过来。走到人群外俩人骑上车走了。
冷明看见小寒混在人群里,心里直犯嘀咕。
这以前看着仙气飘飘的人,这会儿咋和个农村妇女没啥区别了,打架,凑热闹,就没有她不干的了。
人们像扇子一样,看书记他们进去了,又合拢了,继续围在大队部门口。
这次小寒三人终于挤了进去。
院门口的墙上贴着一排红纸。
这三人的个子都挺高,稍微踮下脚尖就看见了张贴的内容。
第一张红纸上贴着今年各单位的收入情况。
田地:水稻共交公粮16万斤。其中一等公粮6万斤,8分钱一斤。二等公粮10万斤,5分钱一斤。村中结余水稻4千斤。
水稻田亩产500斤。
苞米共交公粮25万斤。其中一等公粮2万斤,3分钱一斤,二等公粮17万斤,1分5一斤,三等公粮6万斤,5厘一斤。村中自留2万斤。
苞米亩产420斤。
高粱共交公粮16万斤。其中二等公粮13万斤,一分一斤,三等公粮3万斤,4厘一斤。村中自留8万斤。
高粱亩产300斤。
村中自留地产出
黄豆16万余斤。
蓖麻6千斤。
萝卜3万7千斤。
白菜10万8千斤。
这账目清晰明了,字也写得方正好看。
小寒正用她不那么灵光的算术在那里算村里这一年能挣多少钱时,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凭啥老罗家大儿媳妇分这么多工分,她是立下了什么汉马功劳了!”
她左近的人都刷的一下向她行起了注目礼。
刘知凤走到她前面挡开别人的目光,黄秋花站在了她后面。
“嘁,香酥鸡的那个牌子上的画是她画的?!我咋那么不信呢,袋子上的也是她画的,纯牌放屁,我咋没见她画上一笔呢,这明明是从市里请的啥高人画的,那几天我见天去看热闹,咋就没看见她添上过一笔呢!”一个男人粗声大气地说。
刘知凤转过脸来,看着小寒两眼放光。
“你属狼的吗?”小寒推开她的脸,忍不住笑。
“你个大老爷们嘁个屁!小寒会画画,这事儿整个平山村谁不知道。谁家没上她那求过花样。胡老统,你家夏天挂的门帘子上的花样就是人家小寒画的,咋那个香酥鸡就不能是她画的,不是她画的是你画的!”黄秋花大声骂道:“还你没看过她画过那个牌,但凡吃过两年饭的人都说不出来这话,你家挂的门帘,难不成还是小寒亲手绣的,那你得给钱!”
“就是,人家手巧着呢,还在京城呆过,咋就不能是人家画的。那红榜上不是写了么,提供画稿。胡老统,你不识字,就别搁那丢人。”
周围人哄哄的。
刘知凤兴奋地拉着小寒的手,往那张榜下挤。
“唉,都让让啊,都让让。章同志要看看具体写的是啥,你们不相干的人靠边,靠边。“刘知凤活脱脱一副大人物来了,尔等屁民靠边站的架势。她力气大,黄秋花力气也不小,两人一左一右护着小寒,生生挤出一条道来。
刘知凤与有荣焉地挤到榜下,卡了壳,她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