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这才正经饮了一口,浓烈直冲鼻腔,絮儿忍着泪,刚压下辛辣,心口腾起一簇火似的灼热。
孟长义适时往她嘴里塞一口腌菜,絮儿哼哼两声算是谢过。
对面两口子看他们举止亲密,可又长得不像,自然而然误会他们是年轻小夫妻。
人到了年纪就喜欢看些和和美美的事,不然日子太苦,生活太难,一眼望到头又看不到头。
店家娘子抚掌笑道:
“哎哟,带娘子出来饮酒的本就少见,看这体贴劲儿,刚成婚不久吧?”
絮儿咳嗽两声,赶紧澄清道:
“没有的事!婶子,这酒真过瘾,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了。
孟大哥,满上。”
店主夫妻俩有些无措,终日迎来送往,今天走眼了?
孟长义一边倒酒一边出言:
“我们是一个村子相依为命的邻居,她一个人出远门,家里长辈放心不下。”
倒酒的手顿在那儿,尴尬得很,酒壶已经空了,一滴不剩。
“呃……那个……店家,再来二两?”
话是说给店主的,但他明明看着絮儿目不转睛,显然要等姑娘点头。
絮儿微微凑近孟长义,问他是否带足了酒钱。
用手遮住半张脸,小声对孟长义说道:
“你是知道我的,全身上下翻不出一个钱,咱俩可没本事赊账啊。”
酒肆内燃起油灯,照在她脸上明暗各半。孟长义拍着胸襟处与她保证:
“你尽管往醉了喝,孟大哥请得起!”
笑话,他积攒的家底儿变卖一番,娶亲有些寒碜,但喝酒绝对够用。大不了……大不了将来再想办法凑钱。
孟长义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酒意上头,无端想那么远做甚?
絮儿展颜一笑,对店家道:
“大叔,拿酒来。啊对了,不要贵的。”
店家娘子还没达成目的,那姑娘的腌菜勾她的心肝啊。于是指使自家男人去打酒,夸絮儿会过日子。
嗯……这话怎么说出口的呢?谁好人家的姑娘与男人喝酒,入夜了还不回去啊?真会过日子,也该用这钱买家用才是。
做买卖的人啊,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絮儿不在意地笑笑,心里想着怎么能让对方主动开口。
他们这里暂且算是岁月静好,另一边的唐越冬可有些狼狈。
灯随风摇晃,柳腰遗香风。桃腮争春色,婉转赛黄莺。
夜不归宿的男人们选了好地方消遣,唐越冬与王志在其中并不打眼。
唱曲的、弹奏的、扭腰的、陪笑的,这些可不在他兄弟二人眼中心中。来此地是想听听杂乱消息,喝酒放松阔论低语,两人像极了头一次进城的乡下人。
正听得入神,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还有零星水渍波及到了旁边的王志。
热闹的人群有一瞬间极其安静,不花钱就能看热闹,唯有唐越冬怒火中烧。
他这人越是生气,脸上笑得越阴险。王志咬紧牙关不吱声,心里衡量着等会俩人打起来他帮谁好呢?
“乖孙儿,给爷爷洗头也不招呼一声,你爹他……呃,啊?宋月郎?!”
唐越冬收紧面皮,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他。纵然有千万句骂人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宋月郎脸色黑如锅底,这就是姐姐看上的人?有什么好的?!他一天三趟跑到姜记打听唐越冬,眼前结果让他难以接受。
唉!回去一定劝姐姐死心,既然天下乌鸦一般黑,那就给姐姐找只鸿雁,忠贞不渝的雁。
“唐兄?对不住,看背影认错了人,这这这……这可怎么好?”
王志表情古怪,眉毛一高一低静静看着他装。
唐越冬能打他么?怕是这小子敢直接躺地上让他娶宋姑娘。
凉水顺着头皮一直淌到脖子,毛皮背心护着的地方没躲过内部偷袭,唐越冬冷得嘴唇哆嗦。
看他难受,宋月郎心里畅快,该有的慌乱还得演,满脸惊讶问道:
“两位兄长怎么来县城了?还以为你们回家去了呢。”
寒意让唐越冬快速冷静下来,这小子该不会跟踪他吧?被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惊了一下,唐越冬眸色变换,恢复往日笑脸,对宋月郎说道:
“在这种地方碰见你,可真是太巧了。你姐姐知道么?”
怎么,我回家,好方便你在身后偷偷跟着?
宋月郎脸上掩饰不住地尴尬,福至心灵道:
“我姐姐确实不知。”
唐越冬表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还不等他说教,宋月郎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噎了一回。
“唐大哥也知道我是个说媒的,姻缘线不能乱牵,是功德是罪孽,全在一张嘴。
小弟替人家姑娘验看验看人品,显而易见,啧啧~这人不行。”
宋月郎说着,摊手摇头咋舌,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唐越冬头皮发凉,心里犯嘀咕啊,总感觉宋月郎就是冲他来的。
王志偷偷抖着脚尖,时不时吃上一颗胡豆。
大小狐狸开始拉扯时,酒肆那边也动起手来。
十六七岁的姑娘非要跟店家娘子磕头结拜干姐妹,妇人知道姑娘只是醉酒胡言,有一搭没一搭哄着而已。
絮儿喝酒并未红脸,甚至眼神依旧清亮,给人一种千杯不醉的错觉。毕竟是常年卖酒的,中年夫妇俩反应快些,便想让他们付了酒钱回去。
店家心想,这俩少年已属善客。这么多年下来,什么样的醉酒失德没见过?七尺壮汉嘤嘤哭,斯文郎君愤愤骂,人事不省的有,呕吐遍地的更是常见。
小姑娘不过是闹着与娘子结拜,在他看来,竟有些率真可爱。
店家示意孟长义,让他多少阻拦一些。
“天色不早,两位不如趁月色明亮,早些回去吧?”
孟长义突然拍案而起,把另外三个吓了一跳。
“絮儿,你不厚道!”
店家:欸?怎么回事?
店家娘子:得!这位也醉了。
夫妻对视一眼,脸色无奈,酒意不散,安静不了。
絮儿毫不示弱起身,仰起头直视孟长义:
“姓孟的,你大胆!”
孟长义指着自己鼻尖,除了一双眼,连嘴唇和两腮都泛着红润。他一指头戳中自己,惹得絮儿嫌弃地翻着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