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吼一直持续到天明,匆匆出门的钱有等人亦是一夜未归。
太白金星渐渐在东方隐退,村口聚集着村中所有壮年男人。一多半手中拿着兵器,还余几人带上锄头铁镐等家伙。这还是关屯众人第一次离猛兽这么近。
与此同时,回家心切的唐越冬和王志两人,将孟长义跟絮儿远远甩在身后。
当然了,俩人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尽快安排人去保护薛良。他们可是收了好处的。
絮儿知道自己在体力上比不过男人,一路上不逞强不矫情,累了就歇,有力气便走,所以顺利到家门口,几人都不算很累。
眼见那俩人越走越远,絮儿撵孟长义赶快去追。
“你在我跟前磨蹭什么?尽早回去安排事可行?”
孟长义仍旧不疾不徐,笃定道:
“他们俩先走一步就够了,小村子过闲冬,还能有天大的事不成?”
絮儿不置可否,有个人在旁边解闷更好。
“孟大哥,你说你安排人去县城,他们会不会觉得你把他们卖了?”
他们都不是“军”了,哪还用听孟长义的假“军令”,按照那夜孟长义与云九的打斗,保护薛良并不是个闲差。
孟长义仿若清晨迎接朝阳的大公鸡,昂首挺胸说道:
“懂不懂什么叫余威尚存?你孟大哥即便称不上少年英雄,但好赖算是个眼光长远之人。
兄弟们还乡要盘缠,进出各城要文书,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早跑回自家过日子去了。”
自从那日抱着絮儿跳一回陡坡,按照孟长义试探出来的结果,絮儿并不是厌男,只是讨厌麻烦,且瞧不起无能的男人。
另一个发现则是,他越是靠近,越想要占有。
无论好的、坏的,希望她与自己共处的更久一点。多一个呼吸那么久,他会暗自愉悦;多一刻钟,他可以心情舒畅;多一个时辰,他可以心满意足。然而随着昼夜匆匆,走过这一段路之后,她要把自己分给那么多人、那么多事。
他不再如现在这样,成为她眼中唯一的那个人,心里有些酸涩和不舍。
孟长义滔滔不绝,将那些道不明的情绪揉碎藏进每一个字中,好像如此就不会受到困扰一样。
絮儿的心里只有活着,然后是好好活着。
“我明白了,你想通过薛良的人脉,想办法送村里的人出城是吧?他就是个地主……”
絮儿猛然想到偏僻宅院里的老人,孟大哥应该自有他的办法吧。
“怎么不说话了?”
孟长义很奇怪,这丫头怎么说话说半截?不是她的性子啊。
絮儿笑笑,说道:
“没事,突然想起别的事了。孟大哥,我会带着上河庄的那些旧人想办法的,争取早日让你们离开这处深山,送你们去过原本属于你们的日子。”
絮儿说的是真心话,她早知道眼下这几年的辛苦都是暂时的。没想到孟长义反问她:
“你觉得,我应该是怎么过活的?”
他从记事起,就在舅舅家生活。舅甥两个相依为命多年,后来在军中分属不同将军麾下,但那时好歹也曾有消息互通。
也不知道舅舅怎样了,可还在随军驻守?
絮儿记得孟长义对她说起的过往,于是不紧不慢道:
“如果可能,应该是接你舅父为他养老,娶一知心人看四季轮转,养一两个孩子育他们成人,到老了讲一讲你年少时如何战场杀敌。”
她实实在在想了、说了、愿他美满着。
他真真切切盼着、念着、想象那个人是她。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笑了。絮儿感谢生命中遇见的每一个好人,孟长义只是其中一个。孟长义情有所寄,絮儿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视线错开,絮儿畅想着:
“我想在溪边有一个三间小房子,出门走几步就能洗衣洗菜。
一间用来做卧房,冬暖夏凉;一间堆放东西,我喜欢屋子干净一点。”
孟长义偏头问她:
“还有一间呢?”
絮儿抿着唇,好久才说:
“给我哥留着吧,万一哪天找到了,他过的不好,就把他接到关屯住着。
如果他死了,那间也给他留着,放上我爹我娘的牌位,我给他们烧香。”
小姑娘说出这话,听起来可真平静啊,可是孟长义觉得心口窝有点疼。
两片唇在少年脸上扭动出奇形怪状,终于还是对身边的姑娘表示了歉意。
“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絮儿:
“啊?什么跟什么呀?”
她心想:我只说以后的家建成什么样,与你何干?
军头低下头声弱说道:
“关于云九的一切,我都太冲动了。看见那人像你一分,就妄想这么轻易能找到你哥哥,挺可笑的。”
絮儿张了张嘴,原来是这个啊。
“我当什么呢。其实……最开始那两三年,我很想找到他的,因为无助,还有恨。
等我渐渐长大,自己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就不急着找他了。毕竟,很多事早已成为定局,他又不是神仙,难道能让我爹娘复生么?”
孟长义挺想拍拍她的头安慰她的。
“多一个亲人也好啊,这么多年,你太孤独了。”
氛围太过沉重,絮儿想了想,好像就是因为她说的不合时宜,才让孟长义跟着卷进来。
“孟大哥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孤独了?村里的事能堆成山。”
是啊,除非她不要关屯那些人了。
不过是听到她计划余生,三间房,一家人,住不满,心中难过。
“你说的对。祁絮风,我们以后做邻居吧?在你隔壁,我也要三间屋。”
絮儿奇怪地看向他,步伐都不自觉放慢了一些。
“现在不就是邻居?再说你还可以回去找舅母,没必要在留在关屯吃苦。”
孟长义洒脱笑着,偷看絮儿一眼,却被她抓个正着。
少年双手捂住耳朵,眼神里带了点古怪调皮,对身侧的女子说:
“现在苦点累点,会享福的对不对?”
絮儿挑起眼皮道:
“我可没有自找苦吃那种病!还指望那些开荒地让我过上好日子呢。”
孟长义笑得眉眼灵动,絮儿知道他在算计,就是不知道想什么鬼主意呢。
“既然如此,没道理开荒让我掺合,等什么都好了把我踢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