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广是在月上树梢的时候,来到小院。
他带来一坛酒,要和陈佑安畅饮,可半夏不让。
只能陆广独饮,陈佑安以茶代酒。
先说国事,涞阳城府衙新上任官员,还在路上。
所以,需要陆广暂代管理涞阳城的事务。
还有谋逆案的扫尾工作,也需要陆广清除干净。
军中事务,陆广要向陈佑安汇报。
涞阳城靠海,又水陆发达,驻防军务需要多筹谋安排。
因着两人谈机密公务,半夏回避去实验室。
她还想再抓紧时间确认一些药材。
等到两人谈完,才发现夜色已晚。
陆广不见半夏,也不好多问,便起身告辞。
“你……半夏……”
陈佑安不知从何说起,让他说拜托陆广照顾半夏。
他说不出口,也不甘心,可他一走,就算派暗卫保护半夏。
可还是陆广距离半夏更近,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他的确是鞭长莫及。
陆广发现今夜的陛下不似从前,不过他听明白了。
“陛下,想说什么?”
陆广叹口气,无奈一笑,“其实……半夏有心悦之人,但不是我。”
陈佑安瞪大眼睛,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他的手捏紧,听到陆广继续说:“那个人应该是你,陛下。”
“我?”
陈佑安一点自信都没有,陆广释然道。
“别再错过,半夏和其他女子不同,尤为看重尊重和自由。”
陆广顿了一下,“你能为她空置后宫,只有她一妻吗?”
这些都是陆广平时观察半夏言行,揣摩出来的。
“只要她愿意,我都能做到。”
陈佑安脱口而出,陆广会心一笑,转身离去。
陆广的话提醒了陈佑安,他想起半夏曾向他讲过未来世界。
他想在离开之前,再和半夏聊聊,想知道半夏心中所想。
可当他去实验室敲门找半夏,小冬儿出来回禀。
“姑娘说她正忙着,陛下有事可以让我传话。”
这,这如何能让小冬儿传话。
陈佑安摇摇头,只说无事,便回到屋中。
这一夜,他都在听院中的动静,可半夏没回来。
直到清晨,他都要走了,也不见半夏。
小冬儿说,半夏一大早就出城采草药去了。
这女人,竟然连送别都省了。
陈佑安想起陆广说的话,觉得这小子说的不靠谱。
他想起那个半夏欠他的请求,可又不想勉强半夏。
陈佑安翻身上马,带着一行人离开。
半夏直到昨夜都在忙解药的事情,虽然给了棋白解药。
可她还是隐约觉得那里不对劲,所以昨夜再次确认,结果发现还差一味药。
半夏不想让陈佑安耽搁行程,毕竟他是陛下。
一日不在宫中,朝堂便有一日不稳的风险。
她等着城门打开,带着三个亲卫,去西山。
这草药有个好听的名字,碧血草。
生长在悬崖上,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容易找到。
半夏一行人只能往深山里寻找。
寻了大半日,才在一处悬崖峭壁上发现碧血草。
几人放下绳索,半夏亲自下去采药。
这碧血草需要把整个根茎挖出来,不能有丝毫闪失。
总算是有惊无险,半夏手背划破无大碍。
一行人赶在关城门的时候,回到曦草堂。
半夏顾不得休息,开始炮制药丸。
她必须赶在明日太阳落山之前,追上陈佑安。
前一日,她为陈佑安把脉,已经探查到毒素没有清干净,而且有蔓延之势。
算日子,陈佑安会在明晚发作。
直到天边泛白,半夏才把所有药丸炮制好。
小冬儿已经收拾好东西,把店铺交给红菱和凌霄,还有方掌柜。
马车疾驰出城,半夏是一刻不敢耽误。
她太困了,马车的颠簸让她昏昏睡去。
陈佑安一行人走得并不顺利。
许是骑马颠簸的缘故,陈佑安的病提前发作。
正午时分,一口血喷出,似要癫狂。
陈佑安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努力却是徒劳。
他在最后一丝清醒的时候,厉声吩咐棋白。
陈佑安被捆起来,躺在马车里。
因为会时不时发狂,马车行驶得格外慢。
半夏赶上陈佑安一行人,已是太阳落山时分。
棋白看行程,是无论如何赶不到下一个驿站。
便命人四周警戒,选一处背风之地驻扎。
半夏给陈佑安先服下一粒药丸。
陈佑安不再吐血,癫狂也有所缓解,不似先前那般凶险。
半夏松开捆绑的绳子,将陈佑安搂在自己怀中。
等到第二次服药下去,陈佑安暂时安静昏睡过去。
只是,他的手紧抓半夏的袖子不放。
半夏便这样搂着陈佑安在马车里坐了一晚上。
看着这张惨白的脸,半夏嘴角上扬。
真俊,只是……
半夏摇摇头,再次提醒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
从和离分开到涞阳城重遇,半夏意识到,自己心里再也放不下陈佑安了。
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或许无感,可一旦分开,会思念,会回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尤其是知道陈佑安中毒的时候,她突然很害怕失去这个人。
她可以接受,不在一起生活,却不能接受这个人消失。
既然想清楚了,那随他回宫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帝王的感情有几分真?
半夏不知道。
即便有真情,可坐上那个高位,定有很多身不由己。
半夏不敢赌。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半夏想到此处,搂着陈佑安的手不自觉紧了。
这样实实在在拥在怀里的感觉,真好。
只是,他不可能属于她一个人。
他是天下人的陛下,属于朝堂,属于万民。
就这样想着,半夏也睡着了。
陈佑安醒来,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睁眼便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头因为睡着在一点一点垂下来。
陈佑安伸出手托住半夏垂下的头。
手触摸到面颊,有些许凉意,绵软的触感,在提醒陈佑安,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敢动,生怕吵醒半夏。
看得出,半夏困极了,外面有鸟鸣声,她也浑然不觉。
陈佑安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端详这张脸了。
他看着,贪婪地看着,很想把眼前这个姑娘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要再分开。
陈佑安努力回忆,他在昨日午时发病,之后模糊的意识里似抓住了人。
那是熟悉的味道,还有蜜饯,让他心安很多。
半夏是追我而来?
一想到这里,陈佑安眼眸中闪出兴奋。
半夏醒来,一睁眼便撞到陈佑安正在端详她的眸光。
那熟悉的眸光,勾人的眸光。
半夏一慌,手一松。
马车似被重物砸到,轻微晃动。
棋白立刻掀开马车车帘。
“陛下……”
棋白看到,陈佑安趴在地上,显然是摔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