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安本来担心此去有危险,犹豫要不要半夏留下。
可半夏的话,让他心头一震。
后来的事情,也证明半夏说得对,不要分开。
陈佑安以为在胡杨林附近,很快能找到水源。
没想到,大漠的天就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就在陈佑安和半夏离开不久,突然起风了。
从大漠深处席卷而来的狂风,裹挟着黄沙,让人睁不开眼。
到后来,连人都站不住。
那片胡杨林倒成了天然的屏障,村民在其中并没有感受到太多风沙。
可陈佑安和半夏就惨了,他们恰巧走到胡杨林和大漠接壤的边缘地带。
漫天黄沙打在脸上,生疼。
陈佑安抓住半夏的手,狂风好像要撕扯开他们。
风越大,半夏越能感到那只大手抓着的力道越大,她的手也感到有点痛。
可即便是痛,也要抓住,半夏另一只手也覆上去紧紧抓住。
她身材娇小,在这狂风面前就像风筝般,随时都有被吹上天的可能。
太阳早已隐没在厚厚的云层里,没了踪影。
气温在迅速下降,吹来的风变得更为凌厉。
陈佑安和半夏已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也失去了方向感。
好不容易睁开眼,只见不远处的黄沙像千军万马般涌过来,越近越像堵墙似海浪般扑向陈佑安和半夏。
陈佑安急忙抬手撑起披风将半夏整个人裹在自己怀中。
两人的脚已离地,身体不能自控,半夏抱住陈佑安的劲腰,心中就有一个念头,不能放手。
陈佑安和半夏这般紧紧相拥,任由大风撕扯。
此刻的他们不能喊对方,因为一张嘴便会吃一嘴沙子;不能睁眼,因为黄沙打在脸上,本能地闭上眼睛。
半夏心中有恐惧,但因为那温暖的怀抱,便觉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大风停了。
陈佑安起身抖抖身上的沙子,才发现两人置身大漠中。
除了抬头看到的天空,其他入眼之处全是漫漫黄沙。
他连忙看向身边,半夏躺在他的怀里,骤然揪起的心舒展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陈佑安的耳朵口鼻进了不少沙子,他拍了拍脑袋,再看看半夏的脸。
好在他用披风护住半夏,只是头发凌乱,他拨开粘在额头的碎发,轻唤道。
“半夏,半夏。”
陈佑安看着眼睛紧闭的半夏,轻轻晃动身体,半夏还是一动不动。
他的喊声开始发颤,失去的恐惧感席卷心头。
“半夏!”陈佑安几乎是喊出来,声音划破寂静的大漠。
半夏好久,才闷哼了一声。
陈佑安的眼眶瞬间湿了,心中狂喜。
他抱紧半夏,这种失而不得的感觉,他再也不想有了。
半夏说得对,他们不要再分开,即便面对生死,也要一起面对,在一起。
陈佑安这样想着,看到半夏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刚经历了暴风雨的蝴蝶。
半夏想睁开眼睛,却觉无力,想动一下身子,也动不了。
“我……这是……”
她的脸上凉凉的,有东西滑落,费力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
“你哭了?”半夏努力抬手想擦拭陈佑安脸上的泪痕。
陈佑安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自己哭了,记得上一次落泪,还是在他看着母妃离去的那晚。
陈佑安抓住半夏的手,嘴扯了扯。
“你笑得真难看。”
半夏努力给陈佑安一个笑容,轻声说道。
陈佑安刚要说什么,发觉握在自己手中的那只小手,失去了力量感。
半夏的眼睛复又闭上,头靠在陈佑安的怀里。
陈佑安的手探查半夏气息,眸光落在半夏干裂的嘴唇上。
他摸摸腰间,才发现水囊早不知去向,只有短刀。
抬眼入目是四面黄沙,还有灰蒙蒙的天。
只能等到夜晚有星星的时候,才能分辨方向。
可现在,半夏最需要的是水。
陈佑安将短刀抽出,凑近自己和半夏。
墨书看见陈佑安发的信烟火,便和棋白带着人整装出发。
这是他和陈佑安约定的,为节省时间,以烟火定位,他们去迎接。
这一次骑马连夜疾驰,后面跟着十多辆马车。
按计划会在第二日的中午抵达那片胡杨林。
可没想到,半路遇到狂风,只能停下来,暂避风头。
至晚间,墨书带人来到胡杨林。
只是不见陈佑安和半夏归来,由墨画和琴白带着村民返回戚镇。
棋白和墨书匆匆寻着两位主子离开的方向搜寻。
墨书一个口哨,一只白头鹰飞来,又冲向天空盘旋而去。
他们跟着鹰的踪迹,向大漠深处走去。
每走一步,担心便增加一分。
这一夜天气寒凉,气温骤降,直到子夜时分。
那白头鹰才发出凄厉的声音,墨书和棋白策马飞奔而去。
两人找到陈佑安和半夏的时候,心中骇然。
陈佑安将半夏拥在怀中,半夏的身子温热,而陈佑安的身体几乎没了温度。
手臂上有道道伤痕,不深但也不浅,血已经凝固,短刀扔在一边。
半夏的嘴唇上满是血迹。
“陛下!陛下!”
任是素日被训练有素的两位暗卫首领,此刻也掩盖不住心中的焦躁。
喊声也自然一声比一声高。
“别……这么大声……”
陈佑安费力地睁开眼睛,眉头微蹙。
这两人是怎么了?这般失了方寸。
棋白和墨书见陈佑安醒来,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堪堪放回肚中。
陈佑安摆摆手,轻声道:“别吵到半夏。”
墨书连忙把水囊凑到陈佑安干裂的嘴唇边。
陈佑安推开,指指半夏,示意给半夏先喝。
棋白帮忙,陈佑安轻轻托着半夏的头,水流进半夏嘴里。
陈佑安不忘将半夏嘴边的血迹擦干净。
半夏悠悠醒转,模糊听到陈佑安说,“不要让她知道。”
不让知道什么?他还有什么瞒着我?
半夏带着疑问睁开眼睛,舌尖还有清洌甘甜的感觉,可喉间有怪怪的感觉。
补充了水,生出力气。
半夏起身,双手托着陈佑安的脸颊,左看右看。
眼眶湿了,劫后余生竟是这般感觉。
天边已有光芒挤出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