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上只留微光,寒风凛冽。
哗啦~
姜月看着冰冷的水流一遍遍冲洗双手,直到皮肤见红好似没了知觉他才停下来。
抖了抖水渍再往鼻尖轻嗅,仿佛这样就闻不到那股血腥味了一样。
尽管他已经换了身衣服,给自己身体洗了两次,但还是不怎么确定有没有味道。
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现在这副“白脸”尊容更加突出病态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大半夜的顶着寒风穿着个短袖,就搁公共水龙头一直放着水在玩当然会引人注目。
先是个老大爷然后是一对母子,路过的时候都指指点点,实在看不懂现在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
“妈妈,那个哥哥是在浪费水吗?老师教过我们洗完手要关水龙头的。”
妇人赶紧去收儿子指着手,观察了那边一眼再细声细语地说道:“没瞧见那哥哥是在洗手吗?”
“可是他洗了好久好久。”
“那是人家爱干净呢,再瞧瞧你晚上刷牙都要偷懒。”
母子从姜月身边走过去,妇人见状对他点了点头,想来这应该是同小区的人,小男孩侧过身偷瞄着对方,对上眼神他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而当他收回视线的时候,瞳孔恰好看到那双通红的手掌,以及一股略微刺鼻的腥味。
他抬手揉着鼻子,憨憨地笑了声。
姜月等那对母子走后,这才动起来,就是那步伐略带着一丝僵硬。
这种僵硬,这种不适不协调直到他面对着宋家的木质大门时才逐渐舒缓,但这人临到头却停住了。
所谓道个别说句话也扭扭捏捏的,实在是不干脆。
反而给自己徒增许多情绪。
莫非是不舍得原身这个身份不成,真的代入了?
姜月缓缓伸手准备敲门。
那门咿呀一声,开了。
“诶,月哥?”
待宋子莲拎着四五个袋子回来,小心地放在桌上,喘匀了气看到的只有盘着腿的宋友海。
“你不是睡了吗?”
“醒了。”
“怎么醒的。”
“因为大姐老是咋咋呼呼的。”
宋子莲啧了声,倒也没再接这个话头,左右看了看随后指着一个方向跟宋友海确认。
“嗯,哥哥在里边。”
“不会是你告诉月哥的吧?” 宋子莲狐疑道。
这话正是问对方是不是把宋子鱼的情况偷偷告诉姜月,不然大半夜的人怎么就突然跑过来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按理来说宋子鱼的病情正在逐渐好转,现在突然昏过去了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以前的情况可要比现在还严重。
特地把姜月叫来也于事无补,所以就没有告诉对方。
“没有。” 宋友海摇摇头,看向桌子上的东西不免好奇,“大姐肚子饿了吗,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这是招待客人用的。”
宋友海莫名其妙的看了宋子鱼的房间一眼,自家哥哥肯定不是客人。
那这个时间爸妈都快回来了哪里还有客人,什么客人大半夜快凌晨了才来呢?
宋子莲懒得解释转身也往小妹的房间去。
房门半掩,轻轻一推就能进去。
宋子鱼依旧熟睡着,呼吸均匀,脸色也不见苍白反而透着一股莫名的红润。
姜月则是站在床头边,手里拿着的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宋子莲瞧仔细了,正是前段时间小妹给自己炫耀的那个好朋友的照片。
她走上前先俯身探了探妹妹的体温,感觉没啥问题这才凑到姜月身边。
照片两人的脸几乎是贴在一起,一个在笑,另一个虽然看不见笑容但也没有排斥,她们衣服的左右边恰好组成猫捉老鼠的图案。
宋子莲啧啧嘴,指着其中一个来说:“她呀,是小鱼前阵子交的朋友,怎么说呢,我还是很少见她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她那手机,简直了都是照片。”
“好像叫什么‘小明’‘阿明’来着。”
“嘿,这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男娃咧。”
姜月面无表情地放下照片,又问了句很突兀的话:“她们关系很好吗?”
“是啊,不是还说了手机全是她俩的照片呢。”
“怎么认识的?”
“啊?” 宋子莲被问住了,扶着眼镜仔细想道:“唔……快一个月了吧,就算她病好转的那会,出去外边玩的时候认识的。”
也就是说到这里宋子莲才恍然,她拍了下脑门,“哎呀,差点忘了小鱼说今晚她这朋友要来家里的。”
“就是晚饭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说可能要晚一点,我也不好再拿剩菜剩饭招待,才点的外卖。”
“不说时间真的都要忘了,她那朋友也……也是挺奇妙的,大半夜才来做客吗?”
宋子莲又很无奈地看了眼小妹,“睡得真不是时候,都很奇怪。”
姜月的目光也看向宋子鱼,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的,比如告诉她不要害怕自己很快就能帮她找到病因,再比如跟宋家人坦白一些事情。
他不需要也不想强行占有这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感情。
不是自己的,受了也怕晚上睡不着。
可是,如果他真的不想要那早干嘛去了。
为什么非要拖到现在才说呢。
他一直都想着随遇而安,遇到事情了再解决,心里都不把这些当一回事。
这样的人真真奇怪。
得等到着火了才会回头看看自己造成的这一切。
他原本心就是冷的,在遇到一些人才变得不一样,但那也是有限的。
当他看见倒在血泊的那人是许传福的时候,心里更多的是庆幸。
还好,还好许阑珊没事。
她没事,她没事。
真好。
是的,他是真的庆幸,也是真的开心。
好像死的那个是柳木锦他都不介意一样。
可是,他也庆幸不了多久,当他意识到许阑珊那副心死的模样代表着什么的时候,深深的恐惧几乎把他吞噬。
自己,自己真的算个人吗?
自己也有心吗?
强行把一些属性赋予她们就是对的吗?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这岂不也是个自私的?
姜月有些愣神,被宋子莲推了几下后木讷地看向对方,几次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的,他确实自私。
这种自私不是出于对物质的享受,而是这个人从睁眼占据原身的身份开始,他自始都没有把“姜月”这名字这个属性当一回事。
只有可怜兮兮又无所依靠的许阑珊走进了他的视野里。
正因为她足够可怜,也足够单纯,所以姜月很喜欢这个人。
他可以照顾对方,可以保护对方,然后许阑珊会视自己做为唯一。
他就可以独享这种情绪。
填补自己最缺的某种东西。
他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指着对方来说:自己可是最纯粹的那个,所作所为不求其他。
呵呵。
呵呵。
姜月额头青筋暴起,脸上狰狞一片。
从来没有哪一刻。
他如此想把自己这层皮给扒下来。
看看这东西。
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