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海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脸上看不出来悲喜。
身上的伤口包扎,鲜血浸入包扎带,将包扎带染成红色。
张一闲松开手,起身站起来,无奈的宣布。
“林奶奶走了,安排后事吧。”
“死的人太多了,尽快安排火化,不能放着。”
韩大海点点头,没有说话。
越老越怕死,老年人都担心自己会有一天死去。
而这一天来的太快,没有给他们准备时间,很多人就丧身妖兽之口。
老年人怕死,年轻人难道就不怕死。
有的人还没有开始他们的人生,生命就画上句点。
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年丧夫,身边没了依靠。
和孙子相依为命,现在也没有逃过妖兽之口,被迅捷鬣狗活活咬死。
世事无常,世事对林奶奶有太多的不公和委屈。
老一辈的人逐个离开,他会什么时候离开?
韩大海想着这个问题,看着张一闲离开低矮潮湿的屋子。
“让死去人的亲人送他们最后一程,统一安排火化。”
走出房屋,韩大海看着张一闲踏着肩膀,走向另外一家。
妖兽冲进村子里,老弱病残没有抵抗力,在活蹦乱跳的妖兽面前犹如兔子一般。
不过,这不是第一次妖兽进村,村民也习惯了妖兽进村后的无能为力。
他们守护防线的人已经尽力,全力将妖兽、活死人挡在村子外面。
人力有时穷,面对几百只妖兽同时进攻,他们两道防线也无法完全阻挡。
伤口牵扯的疼,韩大海吸一口气,忍住疼痛。
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休息。
杀了600多只妖兽,300多活死人,在下一个旋涡来临之前,他们村子安全,不用担心再次袭击。
旋涡还有一天到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仰望着贾明,阴影里的贲剑脸色和阴影一般颜色。
“回家一趟吧,家里有人在等你。”
贲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20多天时间里,有很多人听到这句话,他也听到了这句话。
家里有人在等他。
家里哪还有人在等他。
双手撑地站起来,手臂无力,抬起来的屁股跌坐在地上。
没有人帮助贲剑,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左边的河流流着水,哗哗的看着一群奇怪的人。
贾明扶起贲剑,双手拍拍贲剑肩膀,整理好他破烂的衣服。
“林奶奶走了,回去看看她。”
“所有亡者都要火化,不能让亡者久留。”
转身看向王明,贾明接着说道。“王明,你也回家看看吧,一闲在家里等你。”
王明眼睛睁大,随即低头不语。
王清德躺在床上十几天,这一步是早晚的事。
不同于林奶奶的离开,王明接受王清德的离开。
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痛快死去。
让必死的人活着承受身体折磨,死亡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走到贲剑身边,王明挽着贲剑胳膊。
“贲剑,一起回去。”
转头看向王明,贲剑点点头,和王明一起走向村子。
大火熊熊燃烧,一具一具尸体燃烧。
哭声在火焰旁嘶吼,送亡者最后一程。
坐在地上,看着担架上安静躺着的奶奶,贲剑心中一片平静。
说不出具体心情,内心的平静,没有波澜起伏。
爸爸妈妈走了,见到的时候,爸爸妈妈也安静的躺着。
爷爷走的时候很痛苦,迅捷鬣狗咬住大腿动脉,鲜血泵涌,大喊大叫着哭喊。
闪电蜥蜴的闪电送走爷爷,让他感受不到疼痛。
他应该感谢闪电蜥蜴,不然既无法救活爷爷,也无法结束他的痛苦。
现在,奶奶安静的躺着,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
衣服遮掩了身体,看不到迅捷鬣狗撕咬的伤口。
火焰映入瞳孔,呆滞的目光盯着火焰。
肉体可以燃烧,骨头可以燃烧,活生生的人可以燃烧成一捧白灰。
没有专门焚烧工具,木柴是焚烧尸体的燃料。
烧糊的尸体焦味难闻,令人作呕。
一百多人围着火焰,一具一具尸体被丢进燃烧的木柴中。
土葬是习俗,但迅捷鬣狗、闪电蜥蜴会刨土,他们会糟蹋埋葬的尸体。
火化是唯一的选择,让逝者安息,生者静心。
送走王清德,王明松了一口气。
对着火焰磕头,断绝生者死者之间的界限。
风气席卷着火焰,龙卷风靠近王明,外面的风拂过王明的头发。
张一闲也跪下磕头,火焰龙卷风撩过头发,烧焦一缕头发。
起身走向贲剑,张一闲坐在贲剑身旁。
伸手握住林奶奶的手,张一闲口中念念有词。
念一段《地藏菩萨本愿经》,超度林奶奶的亡魂。
拿出一片鹿茸片塞进贲剑嘴巴里,张一闲起身,走向下一个亡者。
王清德是十里八乡的老中医,也是十里八乡的理事人,负责超度亡魂死者。
左手中医救人,右手经文送人,是一辈人的精神。
咀嚼着鹿茸片,贲剑一口吞下鹿茸。
胃部有了食物,身体暖洋洋的。
一片鹿茸片蕴含的灵气因子比十斤迅捷鬣狗还要多,身体有了灵气因子,愈发有活力。
轮到林奶奶火化,贲剑对着林奶奶重重磕了九个头。
妖兽遍布的世道,早一点死亡也是好事,不用天天担惊受怕。
不过,贲剑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山间的迅捷鬣狗全部杀掉,替林奶奶报仇。
尸体丢进大火中,火焰吞噬了肉体。
贲剑紧紧盯着火焰中的奶奶,牢牢记住这一画面。
仇恨在心中疯狂发芽成长,他的心被仇恨占据。
大火慢慢熄灭,留下一堆灰烬。
不是专门焚烧尸体的锅炉,无法收集骨灰。
骨灰和灰烬混在一起,而且是多人骨灰混在一起。
冰封灰烬,冷却灰烬的余热。
陶瓷罐子装一些灰烬,当做骨灰交给后辈子弟拿回去。
王明抱着陶瓷罐子,和张一闲一起回家。
贲剑抱着陶瓷罐子,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想要将林奶奶骨灰和爷爷合葬。
爷爷尸体埋在田地里,田地已经是战场,混乱一片。
不是合葬的时候,骨灰只能暂时放回家里。
抱着陶瓷罐子,贲剑转身回家。
王者不需要安慰,活着的人也不需要安慰。
贲剑不想任何一人安慰他,也不想听见任何安慰人的话。
男人口中无非坚强,女人口中无非“怎么办”。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坚强能有什么办法,不努力活着还能怎么办。
好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了无挂碍。
迅捷鬣狗是他的生死仇敌,一定要杀尽迅捷鬣狗。
韩亮抱着陶瓷罐子,眼泪不停的流。
韩大海不满看着韩亮,嫌弃他的软弱。
妖兽进村死了那么多人,韩亮又不是女人,哭哭啼啼不像样子,丢尽韩家人的脸面。
一脚踢在韩亮屁股,韩大海厉声骂道。
“哭哭啼啼,像一个女人一样,有什么好哭。”
“有掉眼泪时间,好好想一想怎么布置陷阱,怎么提高你的神通。”
“你的神通要是厉害,像龙卷风一样,我们还用死这么多人。”
“不准再哭,我不想在看见你的眼泪。”
韩亮委屈的抽噎,擦掉眼泪,憋着眼泪。
韩大海和身边人说了几句话,交代他们重新布置陷阱。
安全是相对,不是绝对,谁能保证妖兽不在夜晚偷袭。
张小山的神通有缺陷,而张小山也需要睡觉,不能一直听动物的声音。
提前布置陷阱,就在山脚下,预防妖兽夜晚偷袭。
土地雷没有了,但他们也有办法布置警告陷阱,提前得知妖兽偷袭。
“铃铛早已准备好,现在都做好陷阱。”
“只要妖兽偷袭,他们一定会碰到铃铛,我们能提前预防。”
想了一下,韩大海还是不放心,铃铛的声音太小,距离远了他们也听不见。
没有张小山的神通,依靠外在预警,必须万无一失,不能给妖兽偷袭的机会。
十几只妖兽进了村子,不到30分钟时间,死了100多人。
两个村子合在一起才2000多人,受伤、死亡、老人、孩子去掉大部分,依靠他们保护做不到万无一失。
生活物资越来越少,药材已经告罄,韩大海不敢再往下想。
“木桩子之间的距离先短后长,靠近山坡的短,靠近村庄的长。”
“今天死了100多人,不能在死这么多人。”
“提前预知,可以保护很多人的命。”
看见张一闲去而复返,韩大海走向张一闲。
张一闲是王家村唯一的医生,也是唯一懂得超度亡人的理事人。
韩大海也想问一问张一闲,超度亡人是不是需要超度49天,每一天都要念经。
陪伴半辈子的女人走了,他又怎么会不伤心。
妖兽就在不远的山上,他已经失去战斗能力,只有在后方教后辈布置陷阱。
唯一能够拿出手的是猎户经验,这点经验再不传下去,可能就要被他带到地下。
猎人不怕死,不能死的没有价值。
靠山吃山,和野生动物斗了一辈子,落在动物口中也是他的造化。
在他死之前,一定要培养几个猎户,将祖辈的经验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