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该喝药了……”
暗影端着托盘,上面是已经热过两回的药碗,墨黑色的药汁泛着苦气,萦绕充满整个室内…
东方不败一袭红衫,听闻来人,并没有转身,依旧凝视着窗外银装素裹的楼台,漫天飞舞的雪花越过廊亭…
东方不败沉默的伸出手,滑入掌中的冰凌瞬间化作水渍,不留痕迹……
高瘦孤独的背影看上去落寞颓然,似乎有着无尽的伤感……
“教主如今,虽然身体已经恢复,流了那么多的血,这补血益气的药还是要喝的…”
”你去过别院,见过平一指了??”
东方不败的话意,带着肯定的语气,暗影自知瞒不过,沉默的点点头。
想到教主正背对,又默默的嗯了一声……
“他 … 如何??”
“教主说的是谁?” 暗影是明知顾问,对于杨连亭与东方不败之间的纠葛,暗影自问旁观者清…
“教主,不想亲自去看看吗??” 看看那个被你一次两次丢弃躲避的痴情人……
“教主既然恢复了记忆,为何要带伤连夜返回黑木崖,
不是应该在杨总管醒来之后,将人亲哄怜惜吗?
想想杨总管,不顾众人反对,接受失忆后教主的示好……
醒来空无一人的结果,杨总管会是怎样茫然无措……”
“暗影…闭嘴…… ”
东方不败厉声呵斥,体内奔涌的真气,压制不住轰地一声,震倒了长廊外的绿松高树……
呼啦巨响…倒塌的树枝激起园中飞雪弥漫,连同房檐下震落的积雪,整个院子都被雪白覆盖住!
“这棵树是杨总管亲自移植到这里的……”暗影在身后默默的念叨着!
“不知在哪里看来的闲书,说是绿色可以养眼,为了教主忙中可以休憩几刻,找遍了黑木崖才找到这样一棵四季绿枝长存的松柏…
我还记得那天,担心小厮会挖坏根茎,杨总管自己亲自动手挖树洞,最后满手血泡,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拿起不来……”
“住口… 不许再说了……”
咻的一声,银光闪过耳际,几簇发丝飘忽的落在地面…
生死之间走过一瞬,暗影面不改色,端着托盘依然矗立不动…
东方不败的面色,比起外间的冰雪还要冷硬几分,从别院归来后的东方不败,凤眸如今布满血丝,彻夜难眠,闭上眼,耳边便响起那些刺耳魔音……
“既然已经无药可医,那便由本座给他个痛快……”
“死而复生也不忘本性,下贱……”
“东方,此生不见,再也不见了……”
“好…… 我想和东 和教主在一起……”
无比清晰的梦境画面,一幕幕的在眼前重演,东方不败眼看着影像中的自己,对待杨莲亭鄙夷冷漠,不屑一顾,屡次下手妄想置于死地……
梦境中,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拼命告诉自己,那是莲弟,是比自己的性命还要珍爱的莲弟……
却只是在嘶吼声中,一次次醒来…
”莲弟……“
东方不败垂首间,按捺不住锥心刺骨的想念,目光忍不住的落在下山的道路…
……………
寒冬日,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又悄然而至,漫天弥漫的雪花如同烟云…
清冷萧瑟的北风卷积着流云,冬日里青白辽阔的天幕,远处的高山湖水,入眼皆是纯净的白…
还未完全消退的积雪,转瞬间又被铺天盖地的雪色覆盖…
“雪落无声,炉火映红,围炉闲话,暖意融融……”
别院书房内,红泥炉上炭火烧的正旺,蓝凤凰换了一身新制的粉蓝裙装,大大的杏眼弯成了月牙,唇畔的小梨涡的甜蜜令人沉醉其中,手里甩着手绢,正在摇头晃脑的品论人生……
不伦不类的诗句调侃,换来满堂哄笑…
是许久未曾有过的轻松愉悦… 是没有愁绪夹杂的快意心情…
书房内,坐在暖炉前烤火,围炉品茶的众人面上都是洋溢着真心的笑容…
“我才疏学浅,倒是觉得六儿这几句很是应景…
外间大雪纷飞,我们窝在房里说说笑笑,惬意人生啊……”
杨莲亭唇角噙笑,灰白的长发半披散在肩头,面颊泛着微红,看上去健康温和,没有了之前的颓败病气!
休养的短短时日,被平一指精心投喂的杨莲亭,身体已经恢复大半,只是身边的众人皆还是不敢大意,呵护关爱如同孩童,稍一抬手,便有人抢先动作……
杨莲亭想为身边正得意大笑的蓝凤凰补上热茶,刚有准备,便被令狐冲长臂一伸,麻利的夺过茶壶!
“很烫的,小心水汽……”
“我解释过很多次了,如今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健康,只是瘦了一点……”杨莲亭无奈的收回手,看着在旁陪伴的平一指夫妇,苦笑着想要寻求认同…
“干爹,干娘… 蓝凤凰… 你们都是精通医术,快点告诉令狐冲还有红珠,我是真的完全痊愈恢复了……”
正低头拿着木锤在敲核桃的红珠,倏地瞪大双眼:“哪里,今天平妈妈还说你夜里咳嗽,要我看护你不要贪凉吹风……”
“呃……我……” 刚刚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无碍的杨莲亭,在平夫人戏谑的浅笑下,认输般得垂头轻叹…
“我现在好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贵少爷,大家都太紧张了……”
小泥炉铜网上烤着的栗子,花生已经烤的熟裂,细微劈吧的炸裂声响起……
暖香诱人的柑橘被炉火熏烤的软和流汁… 独特清新的香气,沁人心脾……
杨莲亭不抵这暗香诱惑,鼻翼翕张,入肺腑是满腔清甜……
“还是干爹干娘疼惜怜爱,知我喜好,这柑橘,此时闻其滋味,我便已经忍不住,想要流下口水……”
“那是自然,有乖儿陪伴,乖儿想要星星,我平一指定是不给月亮……”
手里捧着纯粹透亮的玉葫芦,平一指的豆豆眼已然眯成一条缝,仰头又是一口热酒入喉,霎时红光满面……
“来,我这暖身的药酒,乖儿也喝口… ”
平一指当真是有些过量,酡红着脸,已经看不出平夫人眸中的厉光,踉跄的走到杨莲亭的身边,抬手将玉葫芦递到面前……
“平一指,醉酒就去睡觉,不许胡耍…”
若是平时,平夫人稍微一个眼神,平一指就灰溜溜夹起尾巴,今日也是太过放松,平一指愣是半点没有回声,依旧向着杨莲亭献宝…
“干娘… 无事的……”
“干爹这小小一壶,分给我,你可别心疼……”杨莲亭俊秀温柔的面上挂着浅笑,接过玉葫芦,仰头一饮而尽…
“入口绵软微甜,仔细品味还有些微酸… 干爹 … 好奇特的味道……”
杨莲亭狭长黑眸闪着晶莹,笑意盈盈的低首看向平一指……
动作如此自然,没有半分嫌弃推让,便是未来得及出言阻止的平夫人,现下也是一愣……
“莲亭……”
“乖儿… 莲亭 … 宝贝儿子……”
平一指呆呆愣愣的仰头看着,今日开怀,有些饮酒过量,做事失了分寸,却没有想到杨莲亭能如此坦然的接受…
混沌的脑袋开始旋转,平一指摇晃着一屁股坐到木椅:“我儿喜欢… 喜欢就好……”
瘦小骨感的小老头坐在木椅上,佝偻着背脊,像是醉酒后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众人炫耀:“我儿待我,真心… 夫人 … 莲亭… ”
语句已经凌乱不知其意,只是念叨几句便大笑几声,豆豆眼已经通红,平夫人见他如此模样,心里也是酸涩难忍,真心换真心,最是难得……
“干爹,干娘……”
在场的人都被这稍有些凝重的气氛影响,这时候杨莲亭轻唤几声,郑重的面向平一指夫妇面前,双膝跪地……
“莲亭,这是做什么… 快起来,地砖冰冷,腿要受冻的……”平夫人惊起,抬手想要搀扶,却被杨莲亭按住手,将人按在木椅上!
“干爹,干娘… 今日拾得这条命,皆是父母亲废寝忘食,全力以赴施救挽留,才有今日全须全尾儿,没有留下缺陷的杨莲亭……”
话刚开口,便已哽咽:“从前浑浑噩噩,病痛抑郁,还未尽全礼……
今日干爹干娘在上,请受杨莲亭三拜……”
语音刚落,杨莲亭躬身一磕到底…
砰砰砰… 是额头地砖的碰撞声,向平一指夫妇认真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杨莲亭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说来羞愧,杨莲亭一直为您平添忧愁麻烦,从未做过为人子女应尽的孝义……
我自幼缺少亲缘关爱,如今得到二老青睐,杨莲亭愿意永远随侍父母亲身侧,陪伴照顾…
“好 好 好……”不止杨莲亭,听闻此言,平一指也是泪湿前襟…
即使将杨莲亭收入门下,初心只是源于欣赏怜爱,也从未想过回报,如今听到这剖心肺腑之言,令平一指夫妇怎能不感动……
“亭哥哥… 平神医已经泪流成河了,地上冰凉,你快起来吧……”这种煽情的场景下,蓝凤凰也是笑中含泪…
却未想,杨莲亭跪转方向竟对着自己俯身下拜……
“杨莲亭……”
“亭哥哥……”
两声急促的惊叫,蓝凤凰与令狐冲连忙跪地相迎:“亭哥哥,你这是作甚?”
令狐冲不顾他的反对,硬是托举他将他扶起6
“杨莲亭,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兄弟之间,为何还要行此大礼?”
“只此一次……”
杨莲亭擦去泪痕,面上尽是释然的暖笑:“谢我兄弟令狐冲在客栈去而复返…
谢六儿这一路拼死相救……”
三人手掌紧握,对视间都不禁泪流满面,华山归来这一路的坎坷,尽在不言中……
原本温馨的围炉品茶,最后却在笑中含泪中结束……
送走了众人,杨莲亭抱着膝头,默默的蹲坐在外间的长廊,看着夜雪沉默无声的飞舞飘落,莹白的雪色映出如梦的幻影……
墨玉黑发随风飘扬,红衫宽袖,翩然间转身露出温柔笑意,凤眸印出自己仰望的身影:“莲弟… 我回来了… 过来……”
“东方……”
红衫下,探出的纤白手掌在召唤……
“东方…… 你终于回来了… 我好想你……”
“大哥…… 啊…你干什么………”
被大力的扯过身子,鹅毛飞舞的雪花落在身上,已经厚厚一层,北风吹过被冷雪浸透打湿的灰发…
这声惊唤…霎时间将杨莲亭从美梦中唤醒……
“大哥,这冰雪寒天,站在雪地里做什么??”
不放心杨莲亭独处的红珠,去而复返,却没想到见到这样一幕……
“对不住… 红珠,我只是赏雪,忘记了躲避……”
“你………”
红珠疼惜痛极,却忍住没有出声,拉着游魂一般的杨莲亭,塞回房内…
使劲揉搓他冰冻通红的脸颊,手掌… 让他不至于被冰冻冷霜的夜雪,冻成冰雕……
“还有你…”
“什么??”
“还有你,谢谢红珠,守护照顾我的妹妹……”
红珠手掌的动作停滞,热泪颗颗坠落,瞬息间心中生出疯狂的念头……
抬首,再对上杨莲亭茫然失魂的双眸后,又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没有在想他…”杨莲亭呢喃着,自欺欺人…
“嗯…”
红珠苦笑一声,将滑落的泪珠儿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