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的车马还未到京城,施益升就带着人马在城外等候了。
施益升是施家二郎,施益丰的二弟。
“嫂嫂!”施益升同英莲行礼,又拍了拍两个侄子的肩膀,“两个小子又长高了不少。”
这些年,每次英莲到京城来,都会带上两个儿子探望祖父、祖母。
是以两少年对京城与施家亲戚都不陌生。
这趟英莲举家迁至京城,最高兴的就是施元寿与柳氏了。
京城的宅子已让人提前收拾妥当,可柳氏定要留两个孙儿在身边住着,英莲自是应允。
没直接住去施府,而是另开府邸,不过是因为她成日里诸事繁杂,来拜访的人也不少,怕扰了公婆的清净。
柳氏想一并留英莲在家多团聚几日,无奈英莲抽不开身。
“就得去宫里了,这些日子我这边席面颇多,劳烦二弟帮衬。”
英莲喝尽了杯中的茶,就让小丫鬟备好进宫的衣裳,准备换了行头就入宫。
“嫂嫂跟我客气什么呢,就算咱们不是自家人,我也不能放着嫂嫂这个大主顾不管吧?”施益升笑道。
英莲的生意越做越大,自是少不了人情往来。
来京城的船队中有三艘船里装着的,都是送与京城达官贵人的物件。
摆酒吃席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柳氏怜惜地摸了摸英莲的面颊,“莲儿这是又瘦了,也得寻个由头歇歇才是,钱哪里赚得完?”
英莲宽慰了柳氏一阵,对着两个儿子嘱咐,“你们住在这儿要好好孝敬祖父、祖母,别一个劲儿地只知淘气。”
施纪泽点头应了。
甄纪潜“啧”了一声,“看娘说的,我跟大哥又不是小孩。何况祖母最稀罕我淘气了,是不是,祖母?”
已是头发花白的柳氏早已没了年轻时的泼辣脾气,点着甄纪潜的鼻子,“你这贫嘴,就知道跟祖母撒娇。”
看着两个与施益丰六七分相似的孙儿,柳氏不免又想起了故去的大儿子。
只是阖家团圆应是高兴才对,她若提起,倒叫英莲心上难过了。
她知英莲这些年嘴上不说,实则从未放下过施益丰。
便也由着甄纪潜插科打诨,逗得满座乐呵呵的。
……
英莲下了马车,在宫外递了牌子,就有内侍引着她进宫。
原本皇商回京复命,是去内务府的。
只是英莲和别个不同,是直接入宫拜见圣上与宫中贵人的。
圣上已年逾七十,与所有帝王一样,渴求世上有长生不老的丹药。
英莲四处为皇家采买香料,实则也是为圣上寻找延年益寿的香方。
讲述罢此趟的见闻、收获,圣上有些精力不支,就让英莲退下了。
忽又想起什么来,“贵妃近来念叨着你,你做的那菱香她甚是喜欢。你也去陪着说说话。”
英莲应了,等了片刻,见圣上半阖着眼,再无其他言语。
便轻手轻脚地退下,直接去了贵妃宫中。
贵妃是两江总督的幼女,年方二十。
打从十六岁入宫后,就颇得圣上喜爱。
贵妃在家中时最喜吃菱角,又是个嘴刁的。
昆明湖附近的水田中就产菱角,贵妃非说是没有家乡的好吃。
可就算是八百里加急运来的,她还是嫌失了菱角的香气。
最后还是英莲所制的菱香解了贵妃的乡愁,从此贵妃宫中就只熏菱香。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菱角香气。
再加上英莲祖籍姑苏,贵妃见了她总像是见到亲人般说个不停。
今日也是一样。
“闻着这个味儿,我就想起小时候在家吃菱角了。我常和兄长比赛吃,一次吃太多,最后还得吃化食丸。后来兄长都故意让着我,吃几个就说吃不下了,生怕我再吃撑着。”
贵妃说起儿时旧事便眉眼弯弯,圣上喜的就是她这份纯真娇憨。
“甄娘子?”见英莲愣神,贵妃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英莲一向行事稳妥,少有失仪的时候。
忙起身告罪。
“不妨事的,你来我这儿可没那样多规矩。这宫里人人都讲规矩,闷也闷死人了。你是想什么想出了神?”
“听了娘娘家的事。民妇也想起多年前,去扬州时在船上与小弟比赛吃菱角了。这菱香也是那时起了念头想做的。”
贵妃落泪道,“你们都在宫外,便是想念,不过花些时日,总能见到。不似我这般,家里人都不在京中,便是省亲也轮不到我。”
英莲自然又是一番宽慰。
自贵妃宫中出来,英莲去了内务府。
尽管已经面了圣,可该走的流程还是不能错。
账目之事依旧得报给内务府。
内务府的管事李公公正斜觑着眼儿,听几个皇商汇报。
小内侍报说甄娘子来了。
李公公摇了摇脑袋,换上一张笑脸起身相迎,“好久未见甄娘子了,这气度可是越发不同了!”
英莲笑着与李公公攀谈了几句。
抬眼便在候着的皇商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上一世,她看见那人,就怕得直打哆嗦。
隔了一世,三十几年过去,再见到时心上竟没一丝波澜。
夏金桂是与母亲一同来宫中的。
夏母年岁渐长,家中生意总要有个人交付。
女婿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来了内务府几次,正事没学会,还打起了清秀小太监的主意。
只想着趁自己还在,让女儿来多熟悉一些。
以后也好将生意交给女儿、女婿。
也是巧了,这是夏金桂第一次来内务府,便碰到了英莲。
说完了正事,英莲见其他皇商都要离去,也不多留。
只低声告知李公公,有大礼送去李府,便告辞离去。
宫中不便喧哗,出了宫门,英莲紧走几步,唤住了夏家母女。
夏母是识得英莲的,知她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不敢怠慢。
英莲出言邀夏家母女饮茶。
带来的仆从都是机灵的,听主人家约了人,又都是女客,忙不迭跑去相熟的茶楼订包房。
英莲打量着站在夏母身后的夏金桂。
上一世,她逝去时夏金桂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
较之那时,夏金桂如今的面相更显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