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商铺开门营业,人来人往之际,陆远青带着手下一众家仆,晃悠地走进了仁爱坊的大门。
“掌柜何在?”
京都不认识陆远青的样貌,自然认得陆氏的旗帜。
掌柜的忙从柜台后面迎上来。
“你可认得这幅画?”
陆远青让手下打开匣子,将卷轴展开。
掌柜的先是看了眼内容,又去看了眼印鉴,再扒拉卷轴看了半天。
“认得,顾老孤品——蝴蝶戏兰。”
“掌柜的刚刚确认过,这画是从你们仁爱坊出来的吧?”
仁爱坊的画为了防伪,在装裱之时,其一用的是带暗纹的卷纸,这纹样隐于作者印鉴之下,非常人所能辨别;
其二用的轴心过了一遍漆,那漆中添有金粉和香粉,呈现出独特的仁爱坊之书香味,非常人所能仿制。
如此两道防伪手续,保证仁爱坊的书画不会被人假冒。
“确认无疑。”
陆远青看他认下,冷哼一声:“你们仁爱坊做得一手好生意啊。”
“我听说吏部侍郎王大人家中,也有这么一幅《蝴蝶戏兰》,乃是书生薛氏从你们这购得?”
掌柜信誓旦旦道:“绝对不可能!”
“薛氏已经拿着购买凭证,告到了御前。”
陆远青似是气急,缓了缓继续说道。
“那我和他手里的画,究竟谁真谁假,难道两个都是你们仁爱坊造出来的假货?”
陆家是仁爱坊的大客户,又听闻此事都闹到了御前,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
忙要手下的拿出账本。
陆远青等的不耐烦,声色俱厉:“你们老板在哪?叫他出来!”
一个小小掌柜的自然不够,还得继续加码才行。
这下仁爱坊可忙翻了天,一面出动伙计狂翻以前的账本,一面派人去把老板请过来,一面还得小心应对眼前的陆远青。
“这些年,我们陆家在你仁爱坊买的东西,没有黄金千万两,也有京都的几座宅子了吧,到如今你们用一副假货如此糊弄我,真是瞧不起我们陆家,瞧不起我这京都商会会长!”
陆远青一手掐腰,一手举着扇子,高声喊道。
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生怕知道的人不够多。
陆家家仆上蹿下跳,杯子砸了好几个,书架也推倒了一排。
仁爱坊的钱老板姗姗来迟,瞧着这阵仗来者不善。
忙堆上了笑,“陆老弟,来了也不说一声。”
陆远青冷冷看他一眼,也没搭话。
仁爱坊的钱老板,人如其名,极其爱财。
干的都是金钱交易,却很是虚伪地给自己取个仁爱的名字。
“这是怎么了?”
“你们仁爱坊卖假货。”
掌柜附在钱老板耳边,将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钱老板也说出了那句经典的话:“绝对不可能!”
陆远青更不高兴了,“那你意思是,我闲的蛋疼来诓你?”
钱老板赶紧赔笑:“那倒不是那个意思。”
此时,伙计终于找到了当时的记录,确实有陆远青购买书画的账单。
有好几个姓薛的,有一个只买了一幅画,叫薛蛟,是在陆远青之后下的单。
“这账目上,怎么没有明细?”
钱老板这个问题属于明知故问了。
因为仁爱坊大多卖些名人墨宝,大家书画,或者是一些瓷器绢品,大都是无法估价之品。
仁爱坊一直都靠着垄断抬高价格,可能这幅画今日有人有意向,明日就哄抬到了天价。
所以他为了内部好操作,账目或者凭证上都没有明细的,只写品类。
这样就不会有人拿着来问,登顶之作卖一千两,不如的作品却卖两千两?
以前有人来闹,仁爱坊总有理由搪塞,画质更清晰,卖的更贵;
画家当时身负重债,卖的更贵;
实在拗不过,就送去鉴定,鉴定的人早就被疏通好了关系。
任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掌柜的规矩回答:“咱家一向不记明细的。”
陆远青没有听他们扯皮:“如今查证了凭证,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
钱老板自然不能承认卖的是假的。
而蝴蝶戏兰确实在陆远青手里。
“许是那位姓薛的书生搞错了......”
“你别想三言两语糊弄过我,你白纸黑字给我写下来。”
钱老板只得写了个证明,“今证明陆氏远青手中的《蝴蝶戏兰》,乃是顾老真迹,全天下只此一份。”
陆远青得了保证,却仍是觉得不解气。
“你明日把这证明裱到大堂中央,免得有人嚼舌根说我陆远青买假货!”
钱老板窝了一肚子的气,转头恶狠狠地对掌柜说:“把账本给我撕了!”
掌柜的吓了一跳:“撕不得啊!”
钱老板转念一想,薛氏买了画却用假画来招摇撞骗,告到御前,此事不简单。
冷静下来吩咐道,“去查查,卖出了几幅顾老的作品。”
“就出库了三幅,蝴蝶戏兰、远山图、猛虎图。”
“几个人买走的。”
“三个不同的人。”
究竟怎么一回事呢?画都是真的,也都被人真买走的。
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钱老板想同这件事撇清干系,就让掌柜提笔在账目上加了明细。
陆远青——购顾老《蝴蝶戏兰》一幅
薛蛟——购顾老《猛虎图》一幅
佚名——购顾老《远山图》一幅
“这再查我们也不怕了......”
近日为着王樟延一事,长欢无暇他顾,就忽略了另一件大事。
那就是皇帝找回了流落在外的七皇子司马琰。
太子司马煊排行第二,司马月如第三,司马月歌第五,再就是六皇子司马焯。
其他都早夭了。
皇帝这么大岁数得知自己多了个子嗣,还是开心的。
皇帝当年去江都之时,同镖局领队之女有过一段情谊。
女子以为他只是寻常闲散贵族,皇帝回京前答应她安顿好了接她回去。
可这一去就再也没了消息。
女子发现自己害喜,直到生下孩子也没有男子的消息,愤然跳河而死。
女子父亲觉得有辱门楣,把孩子送到红山寺,无人问津的日子一待就是十多年。
最近外祖去世,将他母亲和当年那个男子的信物交还给他。
正巧在外游历的怀远侯认出来——那扳指是皇家之物,遂把他带回了京都。
十多年流落在外,历经艰辛,终归正统。
皇帝见他的第一面,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因为他和自己长得实在是太像了,若是说他从小放在皇宫由皇帝亲自教养,也不为过。
皇帝细细问起他在红山寺的生活。
劈柴、打扫、种地......
冬练三九,鹅毛大雪,夏练大暑,瓢泼大雨,无一刻停歇。
经年累月的瘦弱的身躯唤起了皇帝的舐犊之情。
只说了句:“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