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符大姐零零散散的叙述中,长欢逐渐理清了炎教的发展。
这个传说不知源头取自哪里,不知从何时开始传起。
随着统治的不断加深,百姓的不断潦倒,竟衍生出一批诸葛的信众。
他们自称是“炎教”,奉尚未出现的诸葛氏为“炎圣”,一众信徒自称为“炎后”,即“火焰的后人”;
他们在民间不同地方游走,在不同百姓之间游说;
信徒多了以后,他们就出钱给诸葛塑像,更有商贾信徒给雕像塑了个金身。
事情到这里已经不同寻常了,神话一样的故事竟然吸引到如此多的信徒?
渐渐的,炎教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说法,也就是他们所说的教义。
救世之人从虚无而来,借由五彩石化为真身,他操纵着九天神火,信奉他就能掌控火焰的力量。
“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
“不废名教而任自然”
这是两句耳熟能详的话
炎教讲究“众生玄妙”,认为万事万物是“贵无”,那就是要顺应本心,顺其自然。而它同时也倡导“神谕”,他降下的指示就要照做。
矛盾的是——看似解放了百姓,倡导精神上的自我,实则以上天的指示,来愚弄信徒。
心怀鬼胎之人借“神谕”,掌握了话语权,成为了代理人,“神谕”就是他所思所想,所求所得。
对内,众多信徒要放下一切愿望,维持现在的阶级,任由代理人的剥削;
对外,众多信徒信奉炎教炎圣,团结一致,扫平外部一切障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将代理人推上高位。
长欢看着门外披着长袍匆匆路过的人群,不禁陷入了深思。
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之时,人们就迫切地需要找到一点信念,支撑自己继续活着。
这个信念初期可能是糊口的两亩田地,再变成儿女长大的阖家美满,再到一无所有的精神支柱。
百姓的苦,只是失败政权的一点残影。
正想着,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推开了木门,正是准时下课的王樟延。
长欢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不觉已是傍晚。
“敬之先生回来了。”
自从王樟延入职学堂,符大姐就改了称呼,毕恭毕敬地叫他“先生”。
王樟延温柔地笑了笑,身后跟着符大姐的儿子小俊。
“阿娘。”小俊松了肩膀,书篮落到地上,他快速跑到符大姐身边。
“俊仔,今天学的怎么样?”
“特别好。”
“口气倒不小。”
“阿娘,不信你问先生。”
符大姐闻言,笑着看向王樟延。
王樟延来到长欢身边,自然地收拾起她面前的针线,听到符大姐的问话,抬眼点头称好。
小俊得了先生的肯定,开心地原地转圈。
符大姐也十分欣慰。
“阿娘,今日先生在学堂上,一番言论振聋发聩,驳斥得那个姓高的盲流句句都是下风。”
“先生怎么说得?”
“治国理政非一日之功,更非一蹴而就。杀光、抢光、烧光,岂非国不将国、民不将民?”
小俊摇头晃脑地背着。
“物格知至,知至意诚,意诚心正,心正身修,身修家齐,家齐国治,国治天下平!”
符大姐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的孩子,想来自王樟延教书以来,虽是很短的时日,孩子的长进确实有目共睹,更是对王樟延心生敬佩。
急忙放下手中活计,匆匆跑进屋里。
“瞧我这脑袋,这些吃的,你们带回去,阿浅不擅长下厨,每日辛苦先生在学堂忙完回家接着忙,这些吃完你们以后直接来取就好。”
长欢急忙推辞,本来住在这就是大姐通融,如今又哪好意思冲大姐张嘴。
“大姐客气,下厨是我份内的事,自有乐趣在其中,算不得辛苦二字。”
王樟延一言一行,都把符大姐拿捏得死死的,直感慨王先生品德高尚,阿浅真是有福气。
推辞不过,二人抱着满满一篮子的食物,信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若是在栖霞学宫时,你也这么和颜悦色就好了。”
长欢闷着头自言自语道。
若是他那个时候温柔一些,自己的课业也许能更进一步。
没想到王樟延听得一清二楚,更是回她:
“你若是有小俊一半听话,我也就多一半和气。”
长欢不赞同他之言语,硬是要反驳一句:“我如何不听话了?”
“墙角踩碎的红豆杉,竹林里偷烤的肉食,藏书阁抄过的弟子规,你都忘了?”
这么多年,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事都渐渐埋藏在长欢心底。
谁知道他的记忆随着岁月日渐清晰。
“是有些记不清了......”
话语间有一丝遗憾,因为那是自己最后的快乐时光。
离开栖霞,长欢就被命运推入了灭门旋涡。
“各人有各人的天赋,小俊在读书上高于你。”
“那我呢?我有什么天赋?”
王樟延敲了一下长欢的脑袋,“要我提醒你一下吗?”
长欢美滋滋地仰头看他,就想听听他是怎么夸奖自己,亦或是怎么编排自己。
“浅浅从少年起,就有做母夜叉的天赋。”
一句话,差点让长欢的白眼翻到后脑勺去。
气愤地双手叉腰,冷冷地看着王樟延。
从头到脚都在控诉他,若是气愤程度能看见的话,那长欢此刻就是火冒三丈。
路边有两个小孩一脚将球踢了过来,王樟延一把捞起扔回。
小孩奶声奶气地说了两句“谢谢”,本来还开心的脸,在扫了一眼身边的长欢,立刻低头,二人嘀咕着,转头就跑了。
声音虽小,长欢却听得清清楚楚,两小孩说的是——
快走,这有个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