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厮杀极其惨烈,秦淮河边到处都是黑衣刺客或者皇城司秘卫的尸体。即使是秦淮河中,也漂浮着无数的黑衣尸身,血液将河水都染成了暗红色。
不过这场战斗的参与者都是身怀武艺的秘卫和江湖刺客,因此持续时间并不像真正的两军交战那样长,甚至还不到半个时辰。
这个时候,公孙家的江南军才总算姗姗来迟。
首先到达的是重骑兵,他们刚到,就二话不说封锁了四处城门,并限制百姓出城。
接着就是上万名步兵士卒,清一色的镀金铠甲,在公孙云的指挥下直接包围了城池。毕竟以萧霆生的功夫,翻过城墙逃跑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没能直接参与到与黑衣刺客的搏杀中。
其实,江南军的行军速度已经相当之快了。要知道,江南军的大营离金陵城的距离可是有数十里之遥,即使骑马也得跑上小半个时辰,更何况穿戴着厚重铠甲的士兵呢?但奈何这场战斗实在结束得太快,他们完全帮不上忙。
在公孙云的命令下,江南军封锁了金陵城,公孙家的舰队也封锁了秦淮河的上下游。
但奇怪的是,无论皇城司和江南军怎么搜查,都未能发现萧霆生等人的踪迹,仿佛他们忽然就从秦淮河上失踪了一样。
金陵的一家医馆之内,夏冬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师傅,师傅呢?”
“朱雀大人。”费宁迎了上来道:“刚才大夫已经看过,说此毒他们也束手无策,玄武大人他恐怕……唉。”
夏冬听到这话,心里焦急万分,连忙冲进了病房之中。
邢无意正躺在榻上,双目圆瞪,脸色通红,分明是在竭尽全力,试图将那紫色的花毒逼出来,然而这紫色的毒仍然沿着他的经脉蔓延着,就如同坚韧的藤蔓一般缠上了他,不断地向上攀附。
虽然那柄匕首已经拔了出来,大夫也在他胸口和大腿处都做了包扎,但邢无意的脖颈、肩、手臂、腿上、胸口附近都已是一片紫色,看上去煞是恐怖。
夏冬知道邢无意此时不能开口说话,只得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
不久,公孙云也带着公孙兄妹急匆匆地赶来了医馆,见到邢无意这恐怖的样子,也不禁大吃一惊。
“玄武大人这是……”公孙云早年在长安见过邢无意,见他如今这副模样,不由得大惊。
“他中了一种毒,”夏冬语气沉重地道:“似乎就是传闻中早已失传的紫菱花毒。”
“紫菱花毒?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公孙云疑道。
“公孙将军,你们常年镇守西凉,这些年又驻扎在江南,自然不知道这种毒。”夏冬解释道:“紫菱花毒乃是七绝谷的七绝之一,是由一种只能生长在七绝谷之内的植物——紫菱花制成。”
“传闻这种毒不会伤人性命,但却能以极快的速度破坏中毒部位的机能。只要稍微触碰到眼睛,眼睛便会失明;进入嘴中,则会使口舌发麻无力、失去味觉;触碰到手或者脚,则会令接触到的肢体失去力气、无法动弹。并且最恐怖的是,这种毒至今没有解药。”
“光是接触到皮肤,就可以进入身体?”公孙玥吃了一惊。
“没错,”夏冬道:“这就是这种毒恐怖的地方,无论接触到身体何处,那里的皮肤都会吸收这种毒素,除非有师傅这样极强的内力,否则很难将其逼出体外,因此对于普通人和较弱江湖人来说,这种毒杀伤力极大。”
“当年,七绝谷为了抵御正道进攻,就在胧月烟中加入了紫菱毒,虽然导致正道损失惨重,但同样的,这些烟有一部分随风飘到了附近的一个山寨里,导致那个山寨的数百口寨民几乎都成了残疾。”
“大理的那几家山寨同气连枝,纷纷要求大理皇室给出解释,甚至差点闹出民变。大理皇帝无法,只得求助朝廷,先帝当时正在讨伐后楚,得知此事后震怒,才会命师傅带着皇城司灭掉了七绝谷。”
“原来当年灭掉七绝谷还有这等内情,”公孙云奇道:“我听说当年连战朝歌也曾被某种奇毒暗算过,该不会就是紫菱花毒吧。”
见夏冬点点头,他又奇道:“这样的话,那战朝歌即使中了这毒,后来不还是天下第一吗?如此看来,这种毒应该是有解法才对。”
“那种解法只有七绝谷才清楚。”夏冬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七绝谷已经被我师傅亲手灭掉了。”
“这……”公孙云闻言,顿时无话可说,似乎这里面真的有种命运弄人的感觉,只能嗟然叹了一口气:“那这种情况……”
“唉,那柄匕首虽然是断刃,但还是逼近了师傅的心脏位置,”夏冬缓缓道:“匕首上面的毒也会慢慢进入心脏,到时候,师傅恐怕就……”
少年低垂下头,心中生出巨大的悲意,如潮水般不断翻涌。
公孙玥见他这个样子也极其难受,连忙来到他的身边,轻轻抱住了他。
“冬儿,你不会又哭了吧?”就在这时,邢无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傅,”夏冬听到他的声音大惊,连忙抬头,却见邢无意竟然放弃了逼毒,全身上下的经脉都已经变成了紫色!
“师傅,你……”夏冬急道。
“唉,为师的身体,为师自己清楚。”邢无意缓缓地道:“毒已入心,本就无法逆转,更何况这是无药可救的紫菱花毒。”
“怎么会这样。”夏冬急忙来到了邢无意的床边。
已经统领皇城司两年、震慑了无数江湖人的朱雀使,竟久违地再次感到了那种束手无措的无力感,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暴雨之夜,变回了那个只能躲在山洞里的弱小少年。
“师傅,紫菱花毒应该是有药可解的,你一定还记得的吧!”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道。
“为师自然记得,”邢无意闭上眼,缓缓道:“但这种解法,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是什么解法?你告诉我呀!”夏冬焦急地道:“我一定想方设法救你!”
“真的不必了,”邢无意声音越发虚弱:“此毒如今早已无药可解了,除非七绝谷还在,司家还在。可是,他们也都已经被我给灭掉了……呵呵,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吧。”
“师傅,你别说话了,继续运气,我再去找大夫过来!”
“不用!”邢无意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夏冬的袖袍。
“我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不必再做这些无用之功。以后,你就是皇城司的顶梁柱了,一定不要忘记陛下所托,一定要拿下萧霆生,将他带到陛下面前!”
“师傅,我……”夏冬语气颤抖。
“你要自信一点,”邢无意看着他,眼神中竟带有一丝少见的关怀。
“你牵挂的人太多,即使已经入了皇城司,心性也纯良得不像一个秘卫。为师不知道将皇城司交到你的手里是福还是祸,不过……管他呢,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也许正是因为有了牵挂的人,你才能不断地变得更强吧……”
见夏冬含泪点了点头,邢无意又望向天花板,喃喃道:“果然就如清虚子那个老牛鼻子所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栽在这所谓宿命的手上。”
“犹记得小时候,我和其他同伴被困在那个悬崖边的山洞之中,每天唯一能让自己忘记痛苦的办法就是盯着崖边的那三棵老松树,幻想着自己天下无敌后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邢无意第一次说起自己的过往,但往日对师傅往事极其好奇的夏冬,此时已完全没了听故事的兴致。
“呵,萧霆生说得对,我在这世间已太久没找到对手,反而因此忽视了弱者,最后才会死在这上面。冬儿,你以后可千万不要犯我这样的错误。我孑然一身,死后无牵无挂,但你的身上可牵挂着太多人的情感,记住,一定要活着……人如果不能活着,一切都只是空谈罢了。”
“是,我记住了,师傅。”夏冬的眼角再也包不住泪水,两行清泪缓缓而下,让旁边注视着他的公孙玥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你以后可就是皇城司的最强者了,怎么还哭鼻子?”邢无意笑了笑,道:“为我定一口松木棺材吧,就简单地葬在金陵、葬在秦淮河边,和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一起……”
说完这句话,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师傅?师傅、师傅!”夏冬带着哭腔喊道。
然而邢无意此时全身都已经被紫色所覆盖,胸口也彻底没了起伏。
公孙云凑上前,伸出手指在他鼻前探了探,摇了摇头。
一时之间,医馆内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扑通”一声,夏冬在邢无意的床前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在他身后,其余皇城司的秘卫们也齐刷刷地半跪在地。
公孙家的三人面露悲色,低头默哀。
天下公认的第一高手,皇城司的玄武使邢无意,在灭掉七绝谷多年之后,死在了七绝谷的紫菱花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