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印弦站在自家府邸的庭院中,目光透过那层层交错的屋檐,望向临淄城的街道。日光洒下,在地上勾勒出斑驳光影,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来来往往于临淄。他们脚步匆匆,跨过高大巍峨的城门,沿着那石板铺就的道路,越过一条又一条或繁华或幽深的街巷,最终,停驻在他眼前这座气派非凡的陈府门前。
陈印弦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落寞与清冷。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为他而来。他们满脸热忱,怀揣着各种目的,都是冲着他那名满天下的大哥。从十四岁起,一直到如今二十八岁,漫长的十四年时光里,他都未曾见过自己的大哥。在魏国的这十四年,他就像一片无根的浮萍,飘荡在异乡的土地上,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开始恍惚,自己究竟算是魏人,还是齐人。
“印弦,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陈印弦回过神,看到大哥正带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朝他走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司马大人……”大哥脸上挂着一贯的热情笑容,对他说道。
陈印弦只是漠然地作揖,神色淡淡的,没有过多的情绪。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大哥说什么,他便听着什么,偶尔只是机械地附和几句。他心里明白,凡是到这府上的所有人,无一不是冲着他大哥的威名而来。哪怕他在魏国为间十余年,历经无数艰难险阻,可若不是因为自己这个陈姓,因为自己是这陈府的主人,根本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对他正眼相视。
他有时也会暗自思忖,要怪就怪自己生在临淄陈家吧。原本只是二流世家的陈家,到了他这一代,竟一跃成为一流世家。虽说在风评上,还比不上那些传承了几百年的大世家,可随着天下世家的标杆——金陵苏家,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政变中消逝,整个世家大族圈都幡然醒悟。他们几百年来所引以为傲的传承,在这乱世之中,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早已分崩离析。
在这个乱世,唯有权力,唯有武力,才能在这残酷的世道中活下去,哪怕是像参天大树一样根深蒂固的世家,也随时可能被连根折断。
而陈家,正是因为出了个名扬天下的剑术大宗师——他的大哥陈礼,才得以崛起。陈礼在天下剑客如云的江湖中,凭借着手中一柄长剑,杀出了一条血路,用一个又一个对手的人头,累积起如今这令人敬畏的名声,成为了忠于大齐皇室的剑术宗师。
陈印弦独自坐在书房中,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庞。他翻开一本陈旧的书卷,试图在那泛黄的纸页间寻得一丝慰藉,可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他想起在魏国的日子,那些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时刻。为了家族,为了大哥的名声,他在异国他乡充当着耳目,收集着各方情报,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可回到齐国,回到这看似荣耀无比的陈府,他却依旧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是谁让你接下这个任务的!”大哥那如雷霆般的咆哮声,仿佛还在陈印弦的耳边回荡。十多年前的那一幕,依旧历历在目。彼时,大哥陈礼满脸怒容,双眼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模样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老子玩了命地练剑,玩了命地杀人,给整个凌家当狗!”陈礼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其中满是愤懑与不甘,“所有人都笑我没有一点宗师气节,可老子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让自己的亲弟弟能平安去魏国做细作?”他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陈印弦的心。
陈印弦紧咬着下唇,心中满是挣扎。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大哥的阴影之下,他不愿意永远只是陈礼的附庸品。每一次当别人提及他陈印弦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陈礼的弟弟,这让他无比憋屈。他渴望能以陈印弦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而不是作为陈礼的附属而存在,所以他迫切地想要改变这一切。
“所以我要变啊,大哥!”陈印弦情绪激动,声音微微颤抖,“大王的这个任务可以改变我的命运,你懂不懂啊?”他的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这件事一旦做成,不仅能让我摆脱如今的困境,还可以让我们齐国更加强盛啊!”他试图说服大哥,希望能得到他的理解与支持。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大哥的耳光比起那咆哮声,来得格外清晰。十四年过去,陈印弦仿佛还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一记耳光的力量。那是名满天下的剑术大宗师陈礼,用尽全力扇出的一耳光。
“老子不在乎齐国!”陈礼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老子也不在乎他们凌家任何一个人的死活!”他一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陈印弦的肩膀,眼神中满是疯狂与决绝,“老子只希望,自己的弟弟,我们的家族,能有一份荣华富贵!”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所以我不在乎凌家给我派了什么任务,也不在乎世人对我的看法!只要给钱,只要能加官进爵,我可以永远做他凌丕手中的屠刀,做他凌丕手下最忠诚的狗!”
他还是选择了离开,没有选择留下来,哪怕身后大哥的身影看起来那么落寞,他也没有回头。
他回来也有个几年了,和大哥之间好像一直都有着一层厚障壁,好像当年的那一次争吵仍然在阻碍着兄弟之间的关系。
他在魏国的任务全都完成了,哪怕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那也只能说明任务的重要性。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凌丕如此关注当时还只是个新兵蛋子的温北君,只不过事实证明,凌丕赌对了,温北君作为魏国的新秀,仅次于元鸯,如果那次计划成功,温北君死在咸阳城的话,也就没有现在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