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一听是胡内官的话,发出重要的一问:“要做多大的?”
那年轻内官很认真地思索一阵:“听胡内官说,有——”
他没敢说下去,感觉有些犯忌讳。几日杀了几十人多可怕?可做男人要做到那个地步,何尝不是成功的?
桑落明白了。这是要二十一根,天底下最金贵的——“玉字辈”。
被他杀了,竟还想来生当颜如玉?
她换了一个角度仔细一想,又觉得格外合理。
领头雄狮尖爪獠牙杀了其他瘦弱的狮子,那些狮子一定想要自己来生也长出那尖爪獠牙,当领头雄狮。
不过,那些以为有了“玉字辈”就能当颜如玉的人,就这蠢脑子,长出驴马的也当不了。
桑落不禁想起那日在漠湖的乌篷船上。颜如玉逼着自己按下手印后,说出他的引蛇出洞计。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甚至连她刚给他下的“排气”之毒,都立刻安排上了。将身边的一切,都算计在其中。
说实话,当时要不是她被他踩着腰带,咬破了手指,被迫按下手印,她高低是要给他吹捧两句的。
她回过神:“可以,我能做。五日来取。”
“五日?”
“是。”桑落收下银子。
桑陆生也惊了,她准备不吃不喝地雕那玩意儿吗?
闺女最近的状态着实令他头疼,也不知在忙什么,杀人也不眨眼,还与那个指挥使有来有往。自己这个阉官本就上不得台面,她再整日雕这些东西,这样下去,只怕她再难嫁人。
天一黑,桑林生带着桑子楠从医馆回来,桑陆生就把桑林生拉到一旁去嘀嘀咕咕地商量。
桑子楠见桑落正坐在灯下拿着木头雕东西,也着实有些看不下去。好好的女孩子,看男病也就罢了,医者眼里无男女。可她还要雕那物,就实在不雅了。
“小落,你不能为了银子什么都做。”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女子更应该有所不为了。
桑落将木雕上的木屑吹飞,又继续雕起来:“真的都见了多少,假的怕什么?”
能一样吗?二叔和她为人净身,切的都是男童,她这雕的可都是成年男子的。
一想到这个,桑子楠的脖子悄悄红了,耳根子也滚烫。
他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别扭地扯扯衣裳:“我去喝口水。”
从屋里出来,就去西边的灶房里,想要喝碗凉茶,刚走到灶房门外,就听见二叔桑陆生说道:“桑落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不能再这样做这些东西。”
桑林生道:“是,我也发现了。‘豁牙’把她女儿身的事一拆穿之后,她最近着实有些百无禁忌了。”
“阿兄,桑落女儿身一事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咱们家就这么几个人知道。”
“不知道。”桑林生默了默,叹道,“这孩子是有医术的,可惜生了个女儿身。”
兄弟俩皆是摇头惋惜。
桑子楠正要进去,又听见桑陆生开口:“眼看着要十六了,早些把婚事定下来,她兴许就不这样了。”
桑子楠心头一喜。
桑落是女儿家,又是个倔脾气,天生聪颖,学了不少东西。偏偏二叔是个刀儿匠,少了学识,又是长辈,好多话说不到位,说重了也不好。
如今桑落行事乖张一些,不过是闲着的。
待将来与自己成亲之后,她真想要行医坐堂,他就陪她去个没人认识的小地方,开一个小医馆。日子一长,她就知道当大夫多无趣了,再生几个孩子,她哪里忙得过来?到时,他也不埋没她的医术和学识,他坐堂,她辅佐,以医术相夫,以学识教子。
当真是女子翘楚,人间佳话。
谁知,桑林生却开口道:“就这几日,抓紧办了,把她过继到我名下,也好挑个稳妥的夫家。”
桑子楠心头一紧,手紧紧抠着墙上的泥。爹竟不想着将她嫁给自己?为什么?
是没想过,还是觉得同姓不便?人人都知道她是二叔收养的,又有何不可?更何况还有亲上加亲的道理。
“点珍阁的那个东家——”桑陆生想着那日莫星河不顾一切要带着桑落逃走的样子,倒也算是个可以托付的。
桑林生想也不想就准备否决。
“不可!”
桑子楠从门外闯了进来。高高的个子,耸立在灶房里,情绪激动地握着拳:“他配不上小落!”
桑林生看着儿子的表情,立时就明白这小子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叱了一声:“她是你堂妹!”
“没血缘的!”桑子楠低声嘶喊道,“没有血缘的,怎就不可以?”
桑陆生呆了呆。这小子竟看上了桑落?其实也不错,亲上加亲嘛。
桑林生却叱道:“我说了,你趁早收了这份心思!她的夫家,我另替她择人选。”
桑子楠不可思议地问道:“爹!我还是不是你儿子?桑落哪里不好?你嫌弃她什么?”
见桑陆生也不解地看着自己,桑林生气得发笑:“我何曾嫌弃她?正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劝你,别的不说,我问你,落丫头对你有这心思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又知道我们并非血亲,与我这般亲近。如何没有?”
桑林生摇摇头,拍拍傻大儿的肩膀:“来,你就在外面站着,听着我去替你试一试。也好让你死了这份心。”
说罢,他走到主屋,主屋门敞着。
烛灯下的桑落正专心专意地雕着。
“落丫头,你在忙呢?”桑林生跨进门槛,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也是不免有些脸热。
“是。”
“你也快十六了,我跟你爹商量着,把你过继到我名下来,你觉得如何?”
桑落的刀子一顿,抬起头:“不要。”
桑子楠站在漆黑的院子里,听到这两个字,宛如天籁一般,心中热血翻涌起来。
“为何不愿?”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过继到大伯名下?”
桑林生捋捋胡子,缓缓说道:“待你堂兄娶了妻,就该给你张罗婚事了。在我名下终归好一些。”
原来是婚事。
桑落又埋下头,认真雕起来:“我是不准备嫁人的,大伯只需替堂兄娶个好媳妇就是了。”
桑林生闻言也不再多说,只默默地看向门外夜色中僵直的身影。
好像什么东西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