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闪现刚刚在电梯里顾英俊那张脸，心里万般恶心，权宜之计，文小鱼赶忙对姜牧野说：
“谢谢姜总，那就麻烦您了，正好这位是我们学校到公司来调研的顾老师，需要到您这边做一个简单了解，我这正带他来找您。”
在看到姜牧野的那一刻，文小鱼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解释完，长舒一口气，这才注意到了自己胳膊上好像多了一个什么力道，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姜牧野还在搀着自己，只见他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顾英俊，刚刚脸上和善地笑意全无，又恢复了一如既往地冷峻面容，而手丝毫没有放松地意思。
金丝眼镜下的黑眸，视线有些微垂，文小鱼抬眼看上去便是浓密的睫毛和精美的下颌骨，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偷偷入了她的眼？看着也没之前那么讨厌，反而有些帅气，不知道这些想法什么时候进的自己的脑子，思索之际，目光似是有些出神。
两秒钟，三人六目，空气好像静止，都没有往下进行的意思，文小鱼从晃神中脱离，一个战术性轻咳之后，说：
“姜总，您看……”
显然，是在有意打破尴尬局面。姜牧野也不是看不出来，马上接话道：
“哦，好的，我正好一会儿有个会，要回趟办公室，时间不多，但是足够可以回答贵校需要的一些信息了。”
文小鱼活这么大，除了自己说话噎人以外，姜牧野可能是她见过的第一人。这话字数不多，但信息量的确很大，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明显不想花更多的时间接待顾英俊，一会儿是真开会还是假的开会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留给顾英俊的时间不多了。
顾英俊倒是神情自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反而显得文小鱼有点儿拘谨，她正试图将自己的胳膊从“钳制”着她的大手中挣脱出来，突然感到手肘上力道又是一紧，忙抬眼向身边的姜牧野望去，正好和男人神情自若的目光相对。
姜牧野冲着他只是微扬了一下嘴角，然后看向了满脸堆笑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什么错觉，文小鱼好像读懂了他眼底的意思，“不用着急，我来对付他。”想到这儿，就好像姜牧野真是如此说了一样，一时间没忍住，抿嘴偷笑，鼻子里带出来的轻微气息让他侧头看向身边的女人。文小鱼不敢抬头，赶忙半握住拳头掩在嘴边，表情也恢复如初。
就这样，文小鱼被男人搀着，顾英俊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进了总裁办公室。
进了屋，姜牧野很自然地把文小鱼安排在了离着自己办公桌最近的那张单人沙发上，转身又坐进了自己的宽大办公椅上，面对从学校来的顾英俊，并没有请他入座的意思。顾英俊见状，看了看文小鱼，又看了看对面的三人沙发，悻悻走过去，刚准备坐下，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开口道：
“顾老师，您今天来的主要工作是？”
来自不远处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给顾英俊强烈的压迫感，不自觉就又将身体站得笔直，对上姜牧野犀利的目光，回答居然还有些卡壳，咳了两下才故作自然地说：
“哦，哦，这次我来是受学校委托，主要是想调查一下赵老师和文老师的实践锻炼情况，这不是已经一个学期了嘛，回去我们也得写个报告，到时候报告上还得麻烦您这边给一个简单的评价。”
姜牧野推了一下眼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
“学校以前过来的实践锻炼的老师都是象征性的写个工作报告，公司人事部门盖章就行了，今年还要这么麻烦？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是，是，以前是派一位，今年是两位，况且今年有了新的规定，就是要有考核成绩，公司这边占了很大的比例嘛，学校重视，所以特意委派我到贵公司了解一下实际情况。”顾英俊忙解释说。
没有停顿，姜牧野马上接道：
“那这个成绩会对两位老师有什么影响吗？”
顾英俊本想坐下说，见姜牧野话赶话，只得又站在原地，提了提手上的提包说：
“她们的成绩会影响到日后评优评奖，还有下一级的职称评定，还是挺重要的。”
“那这么重要的报告是不是我们公司方出具会更严谨？如果我说您做记录，会有遗漏不计，到了你们校方再给评价是不是又会有差池？照这样导下去，最后的评价是什么可能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姜牧野的语气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波澜，甚至在文小鱼听来都略带温和，但就是这样的态度才吓人，文小鱼突然想到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么一句话，赶紧将这一瞬间不恰当的比喻抛掉，她看了一旁还在站着的男人。
此时的顾英俊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堆笑，他用手扶了一下额头，顿了两秒才回答：
“姜总，按照学校规定，都是校方出具情况说明入档案，您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是好像我并没这个权利，没法现在答复您。”
他的声音也是微弱到了极点，几米开外的姜牧野听着费劲，不觉中眉头微蹙。
顾英俊额头和双鬓已经肉眼可见一层薄薄的汗珠，看着姜牧野半天没说话，又开口说：
“这样姜总，您的意见我带回去跟学校反映一下，如果学校同意，那到时候就让公司开一个正式的对两位老师的评价，交回我们人事处，您看怎么样？如果不行，那就只能我再来跑一趟，到时候还得劳烦您再对两位老师做一下客观评述，您看……”
姜牧野也不是不讲情理的，既然顾英俊自己开了口说出了回去商量的话，那就让他去商量好了，就这么一个人渣败类，也配做人民教师，遛你几趟算是轻的。他不辨喜怒，声音如常道：
“行，那就这样吧。”
一个多余的字没有，紧接着看了一眼腕表，边收拾手边的本子，边站起身，都没正眼看一下顾英俊，迈开长腿走出了办公桌，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才停了一下脚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文小鱼说：
“文老师，你走路还方便吗？一会儿的会您也参加一下，顾老师，不送。”
见顾英俊灰溜溜的背影走出了老远，站在总裁办第一会议室门前的两个人才有了交流。
姜牧野指着文小鱼的脚，轻声问道：
“怎么样了？”
文小鱼还在感叹自己刚刚意会姜牧野的话是如此自如，突然听见身旁男人的问话，略带尴尬的挽了一下头发，回答：
“哦，没什么事儿，就是扭了一下，不要紧，谢谢刚才您帮我。”
姜牧野勾起唇角，这女人刚刚的走神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一双狐狸眼弯的更深。
文小鱼心里好像有个鼓，余光瞥见姜牧野，鼓敲得越急，脑子里回想着之前姚姗和刘宇宁跟她说过的话。
对，她感觉到了，他和之前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明明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突然姜牧野好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最近每次见到他，明显能看到他的变化，不，严格的说就是对她。她又不是什么冷血动物，对她好她感知不到，相反，以前她见到姜牧野心里总是想：好好一男的，可惜长了一张嘴。不怜香惜玉，至少别死磕到底。但是渐渐地这些日子，每次见到他，从他镜片后的黑眸中透出来的没有了冷厉，只有深不见底的温柔。想到这里，她越发的紧张，嘴好像不听使唤，紧着说：
“姜总，我不是傻子，能听得出来你话里话外都在帮我，我这人不怎么会说话，工科女嘛，说话直，你也别在意，我感觉得出来一开始我来公司你对我是有看法的，我也知道我自己有问题，毕竟我不是员工，我就是来完成我学校工作中的一项而已，做好做坏就要一个结果，你对我的态度瞎子都能看出来是不满意，但是最近，几次出手相救，让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姜牧野俯身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呼出的鼻息洒在文小鱼脸上，她的脸瞬间变红，他气息中的温度让她没有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
姜牧野也不曾想文小鱼会说这些，挑破窗户纸的话很显然不能在这种场合说，于是赶紧上前一步打断她。而他此时确实有些多虑，如果要知道文小鱼后面的话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话，沸腾的心估计得像淬了火一样。
“我确实有些事儿跟你说，但不是今天，等处理完工作，我们找个时间聊聊。”
聊？有什么可聊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文小鱼想要保持一贯的理智，想要现在就给他一个答案，那就是拒绝一切暧昧。她不能心动，她还没找到她想要看到的人，可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正拿着一叠文件走过来的柯助理此时脚步停下，看见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两个人，心里一颤。姜牧野低眉俯看眼前的女人，女人抬头回视，从她的角度来看似乎是塞一张纸在两人中间都难，好久没看到姜牧野这么笑了，认识姜牧野这么多年，看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眼前的女人这才被她认出来，是文小鱼，柯凡抱着文件夹的手紧了紧。
也就是几秒钟，柯凡整理好情绪，上前，先礼貌性的对文小鱼点了下头，然后看向姜牧野，说：
“姜总，一会儿的部门会议讨论的是关于d村的废弃物中转系统的第三期维护……”
文小鱼赶紧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细微的动作让姜牧野眼里蒙上一层暮色。
“姜总、柯助理，你们先忙，我先回去了，学校还有点儿事儿。”
没等姜牧野回答，头也不回地冲向电梯间。
电梯轿厢内，文小鱼面对着能照出自己窘态的镜面门，脸此时红得快要和口红同色了，锁紧眉头，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直拍自己脑门。怎么说话还是那么直，一点儿改变都没有，姜牧野还要再约她，看来她猜的八九不离十，到时候让她这种感情小白怎么应对，要是换成刘宇宁肯定都不觉得这是个事儿吧。
思来想去间，几十层的电梯已经来到首层，文小鱼感叹自己还没想出个应对办法，轿厢门就已经打开，几乎是跑着出的门，站在福瑞斯特办公大楼前，那座象征着权利与财富的标志性建筑，在阳光笼罩下熠熠生辉，
然而，此刻，她感到心里格外沉重，深吸一口气，那感觉好像刚才憋了很久，直到胸腔被填满，才又将气息一股脑吐出，可依旧感觉泰山压顶，藏在心里的石头更重了，不知如何是好。
“文老师？”
身后有人叫她，下意识回头，文小鱼这才看到一脸兴奋的叶婧怡向她跑过来。
文小鱼细胳膊细腿，被叶婧怡惯性地一推，差点儿从台阶上掉下去，还好叶婧怡身手敏捷，一把抓住了她，手握的位置正好是姜牧野刚刚抓住的地方，文小鱼本能地缩手，嘴角一收，发出了一声“嘶”。
本来正兴奋的叶婧怡，突然松开手，看向文小鱼的手臂，小臂内侧通红一片，被白皙的皮肤映衬，更显得醒目。
“文老师，怎么了？受伤了？”边吹边揉。
“没事儿，没事儿，你怎么了？着什么急？”
被文小鱼一问，叶婧怡才恍然大悟，
“哦，对对。”
话题被岔开后她继续说：
“我刚才听说技术部的同事说，他们下个月要去出差，刚才周工说让我去，你跟我去不去？”
“出差？去哪儿？”
文小鱼脑海中下意识浮现上次去d村的场景。
“还是去d村，听说他们那边的中转系统出了问题，这次技术部派了好几位工程师，咱们部是作为辅助也派人一起去。”
环顾一下四周无人，叶婧怡声音故意放低，说：
“听说这次事发突然，跟英国投资方有关，姜总也要过去，政府可能也得派人去，周工说虽然麻烦，但是是一次学习的好机会，所以他让我跟着。”
“那我干嘛去呀。”
听见姜牧野要去，文小鱼忙推脱，生怕再见到这个瘟神。
“别这么快回绝啊，咱们平时哪有这么多出差的机会，这次去的时间应该不短，就当公费旅游了，关键顺便还能看看总裁养养眼，多美的事儿。”
“诶，文老师，我发现自从你出现，我们见到姜总的机会变多了诶，上次新美和冰洋她们见了我还说羡慕我和总裁可以近距离接触呢。”
叶婧怡好像正在极力向消费者推销商品的售货员一样，看见文小鱼犹豫，接着说：
“这次能让你看一周，嫉妒死她们。”
“怎么？你不准备去吗？”叶婧怡突然反问。
“我就不去了，学期末事儿太多，出卷子、考试一堆事儿要忙，我实践锻炼马上结束了，假期还得写总结，你以为我们大学老师容易吗？”
“你都来公司快要一年啦？哇，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感觉你才来不久似的，正好啊，你结束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放松一下嘛，反正是下个月，下个月你们大学就放假了吧？”
叶婧怡感叹道，但是依旧不放弃让文小鱼同行的执念。
是呀，放假，她来福瑞斯特快要一年了，马上她和姜牧野就会再没有瓜葛，两个不相干的人本来就应该没有交集。但是最近她一直心静如水的心，被丢入了石块一样，波纹一层又一层，甚至引发了连动效应，不能回到从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次和他四目相对，她就会心跳如鼓，有些老鹿乱撞，她很难理解自己真的会向刘宇宁说过的，心动了？怪就怪这个总是在自己眼前晃的男人，确实长了一副勾人魂魄的皮囊，看她的每一个眼神好像要把她勾走似的，放在古代，那就是所谓的狐狸成精，没错，那双狐媚眼，即使有眼镜的遮掩，依然有无形的魅力。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定力很大的人，不会受这种“庸脂俗粉”所影响，人都喜欢美的事物，包括人，她也是。
文小鱼慢慢走下台阶，她越不想去想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好像阴魂不散一样跟在她的身后，一股烦躁感升起，文小鱼突然停下脚步，气血上涌，蹙着眉头凭空喊了一句：
“别跟着我了，烦死了！”
喊完连她自己都感觉嗓子眼儿在冒烟，耳根子都红透了。
还在身后自言自语的叶婧怡突然顿住，眼珠子快要从眼框子里掉出来，眼睁得老大，看着文小鱼的背影，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让文小鱼这么恼火，因为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她愣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更别说上前自讨挨骂了。
脑子飞快运转，停留了约莫几秒钟，文小鱼突然间恍然大悟，忙扭过头来，对还杵在原地的某人说：
“婧，婧怡，对，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我就是脑子一时混乱，想到了一个极其讨厌的家伙，你千万别误会啊！”
说罢，忙小跑着，径直上了两级台阶，挽上叶婧怡的胳膊。
“婧怡，婧怡，我吓着你了吧，我给你赔不是啊，走，我请你吃冰淇淋去，你不是说步行街新开了甜品店嘛，走，我带你去，你点，想吃什么吃什么，今天我不拦你，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