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原来是这么回事,就是当人快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就会打开那道无形的大门让他进来;死则是这样的,就是当人走到头了要离开这个世上的时候,就又打开那道无形的大门让他出去。
每当村里死了人时,我一个小孩都是看热闹的小角色,看死者家人跪着哭,走着叫,拍着棺材使劲哀嚎。
但是,当队长的母亲去世时,他家给我送来一条白布。我不解的问母亲:“他给我送白布干什么?”
母亲说:“这是孝布,让你带着跟着去上庙去。”
于是,第二天早晨,母亲就把那条白布递给我说:“差不多到上庙的时候了,你快去吧。”还嘱咐我:“到他家跟前时,你把白布系腰上,跟着去上庙时,你就喊大娘。”
我就按母亲说的,走到队长家院前时,把白布系上,走进他家院里。
这个院里有三座房子,有北屋西屋和南屋,只有东边是他家和蒋东云家隔开的院墙。院里搭着灵棚,逝者躺在棚里的一张床上,后面摆着口大黑棺材。
我进院呆了一会儿,上庙的时间就到了,先是和逝者的儿子和孙子跪在尸体旁,在他们烧着纸哭叫一阵后,就排着队出了院门,朝庙上走去。
村里的庙在西边,离村子一里多地。
这支不长的队伍,有喊娘的、有喊大娘的、有喊婶婶的、有喊奶奶的,杂乱无章的喊着,慢慢往西走着。队伍的最前面,是两个人抬着一只装着水的桶,边走边用个大勺子不停的舀着桶里的水泼在地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我想可能是源自古代大臣出门时的净水泼街吧。
死者的儿子排在前面,他们都穿着遮住全身的白孝衣,头上也戴着白孝帽。走在最前面的是长子,他戴的孝帽还很特殊,从脑门上搭拉下来一块白布,好像个帘子似的,把脸遮住,他得一只手扯着那块白布掀着,不然他看不见路。他的另一只手还拄着一根缠着白纸的棍。也就是说,他一手掀着脑门上的布,一手拄着棍,最里不停的“娘啊娘啊”的哭叫着。
我排在最后面,不时的叫着“大娘”。
虽然庙离村子不远,队长家又住在村西头,但上庙不能走的太快,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才到庙上。
听大人们说,以前的时候,这座庙还挺大挺好呢,但解放后破除迷信,政府让把这座庙扒了。可是,庙虽然早就没了,但地方还在,仍能看到扒后的痕迹和废墟,每当村里死了人时,仍到这里来上庙。
我跟着到了庙上后,围着废墟跪下,死者的儿子们烧了纸,磕了头,再排着队哭叫着回去,就算上完庙了。
死人后,这样的情景早晚各一次,在棺材没有抬出去入土之前,天天这样上庙。
本来,人家给发了孝布,就应该一次不落的跟着去上庙。但由于没有钟表,不知道时间,有时我去了人家上庙都走了或上完庙了。所以,虽然尸体在家停了五天,我也没上几次庙。
那天放学回来,在胡同前遇上等在这里的小三子,他对我说:“我爸让你上我家吃饭去。”
我问:“为什么上你家吃饭啊?”
他说:“我奶奶下午出殡,凡是帮忙的守灵的有孝布的,都得上我家吃饭。”又让我:“你就在这等着别走,到时有人会来叫你。”
我说:“行。”
可不一会儿,母亲出来喊我:“小青!回家吃饭了!”
我说:“不回去。”
母亲不干,冲我说:“听话!快回来!不然一会儿饭该凉了!”
我只好往回走去,到家后对母亲说:“刚才小三子说,让我上他家吃饭去。”
可母亲说:“你又没跟着上几次庙,再说人家下午出殡,你不上学老师不让,上学就不能跟着出殡,还吃人家饭干什么?”又催我:“快吃饭吧。”
我吃完饭,又去玩时,一出院门,看到二全子正朝这儿走来,看见我后冲我招着手说:“快来快来!”
二全子是小三子二哥。
我跑着到了二全子跟前,他又说:“跟我上我家去。”到了他家,他把我领到一张小桌前说:“你坐这里。”
我坐下后,有人给我端来饭菜,二全子还亲自端来一碗香喷喷的汤,冲我说:“快吃饭吧。”
虽然在家里刚吃完饭,但看着这香气诱人的饭菜,我还是吃了起来。
白白的馒头,真是要多好吃有多好吃;那有肉的菜,真是要多可口有多可口;冒着香气的汤,真是要多好喝有多好喝。
别人家死人,竟然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小小年纪的我心里就想:如果村里天天死人多好,自己就天天能吃上这么好的饭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