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荀先生您的意思是……”
来人话音刚落,偌大的厅堂内可谓落地可闻。上首,原本还端坐在上的萧祁更是全然不顾形象地从主座上直接站起身来。
“先生这话可当真?”
回答他的是来人不紧不慢的声音: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荀某既已做出承诺,又岂有出尔反尔之理。”
“而今日此举……亦是我家君上之意,某如今不过代为传达罢了。”
眼前这位荀先生约莫四十岁仿佛,既高且瘦,眉目温而平和,一袭白绸交领上襦,外置皂色缘边驼褐色鹤氅,头上戴着寻常的青玉发冠,沉稳中不失儒雅洒脱之节。
无疑是一位极具雅韵的士大夫。
然而最重要的是来人的身份。
荀季,当今燕国相国,亦是燕帝最信任的心腹,在上头皇帝政务不算纯熟的情况下,手中几乎掌握了大燕一半儿军政大权。
一直到来人翩然离去,在场除去若有所思的谢桁外,几乎所有人亦回不过神儿来。
须臾,晋王目光这才转向一侧的安宁:
“子安,你觉得方才那人所言,所谓……所谓举国投效,可能当真?”
这天上,竟还真能掉下那么大馅饼?
骤然被巨大的好消息砸下,萧桁此刻眼中甚至还留着些许恍惚。
不说晋王本人了,可以说在场除安宁之外的所有人此刻亦是如此。
如今这年头,都只嫌自家领地不够,竟然还有上赶着将自个儿手里的东西送人的?
燕国虽不大,整个国土也就大梁一个州的地界,比之如今的齐州府尚且不如。可常言道,麻雀在小那也是实实在在的肉啊!
最重要的是,燕地那可是有铁矿啊!若非燕地多山,土地贫瘠不说,且地势易守难攻,恐怕早啃地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投效,众人不觉恍恍惚惚……
现场唯安宁目光依旧清明,此刻面上依旧带着徐徐笑意:
“是否为真,殿下您此时不是已经有判断了吗?”
一国相爷亲自出使,试问这份诚意难道还不够足吗?
可以说但凡这里有些歹心,将这人扣下,大燕那头岂非得不偿失,图什么?
“殿下,大燕今日此举虽叫人意外,却也并非不合情理。”
抬眸看了眼从方才起便并没有太多意外之色的安宁,谢桁目光不觉深了一瞬,思及前些时日对方的种种动作。
这一刻,之前他的所有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原来如此,原是如此啊……
目光对视的瞬间,谢桁眼中不觉带上了些许笑意,见安宁没有开口的意思,眸光微转间,谢桁这才拱手对着上首之人道:
“诸君,自古以来所谓唇亡齿寒,从来并非虚言,诚然如今我齐州形势危急不错,然相邻的大燕亦非后顾无忧。”
“大周铁骑的威力所有人都有所目睹,试问一旦横扫齐州府,下一步未尝不会掉转枪口,向西直攻大燕。”
甚至这个可能几乎是百分百,毕竟比之齐州,大燕的铁矿更是那人势在必得之物。
说实话,作为邻近之邦,早前谢桁并非没有打过对方的主意,只大燕虽小,却依旧是拥有独立军政大权的国家之一。国与国之间的交流,甚至利益交换,齐州一地到底吃亏了些,更甚者还要考虑大梁朝廷的看法。
更重要的是,大周铁骑的厉害,有几人敢触其锋芒,借兵,不说隐患多少,代价几何?周王先例尚在眼前!
届时交战之际,人心不齐,将令不达不说,但凡一个不好,说不得还会得不偿失。
何况大燕这些年,因着种种原因,并不与周遭各国有过过甚交流。
不对,倒也不能说没有例外,起码在这两年间却是不少。
想到那些由齐州走商不断平价流入临国的粮米,肉食,甚至保暖用的棉服,以及前段时日骤然收紧的政策……
谢桁眉间不觉已经带了些许笑意。
也是了,相识多年,眼前这人他如何不知,又怎么可能是个吃亏的主儿!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但由奢入俭?
妙!可真是太妙了!
若非此时场合不对,谢桁只想立时抚掌大笑。兵不血刃便可收割一州之地,果真不愧是子安啊!
直到听过解释,堂上众人这才若有所悟,五大三粗的杨将军更是眉毛都险些竖起来,粗粝的大手下意识重重拍了桌上:
“我的天爷啊,咱们楚长史这脑袋到底是咋长的!”这就是读书人吗,这心眼子!
还有王爷,这种人才都能找到,想来注定是天不亡我齐州啊!
还好,还好,楚大人如今是咱们自己人,这位要是对手……
杨将军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此刻杨将军所言,又何尝不是大厅内所有人的心声呢?
真是万幸,万幸啊!
瞧着下首一袭白衣,眉目温雅,一举一动宛若画中走出的清俊少年。短暂失神过后,连上首晋王都不由发自内心的感慨了一瞬:原来他,运道竟是这般足的吗?
这等人才,莫不是上天也要襄助于我!
然而就在众人还在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庆幸之际,却见一旁的谢桁突然开口:
“诸君切勿高兴的太早,如诸君所见,今日大燕是心诚不错,但现如今最大的关卡还在我们这里………”
关卡,这还能有啥子关卡!
人家都特意来送人送地了,这可是送到嘴边的大肥肉,咱们这儿还能有啥子不妥?
周遭一众喧嚣声中,安宁抬手,轻抿了手中的清茶。嗯……味道倒是尚可!
还不等几位将军问出口,就见谢桁开口,掠过一旁神色淡定的安宁,目光直直看向上首的晋王:“殿下,为今之计,试问您又要以何等名义接受一国君主的投效?”
话音落,原本还算热闹的大厅内突然落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