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爽的沈冯一把夹断了筷中的藕片,白锦有些胆怯地看着他,生怕他又会再说些什么,赶忙起身道:“我吃完了,想着房内还有许多衣物没洗,那我先下去了,夫君慢吃。”
眼见她急着要走,身后沈冯却是一把叫住了她,他慢慢饮了一口茶,喉间微暖,“你倒真是正经老实,那日过后,你应当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才是。可你却不恨也不怨,听从着所有人自认为最妥善的安排,硬是一句反抗之言也没有。”
这时,沈冯斜视看来,似带着一股审视,“不知你是真的人淡如菊,还是极善伪装,实际恨我们入骨。”
白锦的神经不由紧绷起来,她勉强笑起来,缓缓回身,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夫君说笑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说,我恐怕也早已经忘了。”
说完,她便是离去。沈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中若有若无的鄙夷。最开始身份悬殊,可如今却站在了同等高度,枕边人是掌门千金,而他娶的却是那千金小姐身旁的丫鬟。
那一战,他输了,但他也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赢回来!
他表情凶狠,单手紧紧捏着茶杯,仿佛只需再用一点力,那茶杯便会被瞬间捏碎。
与此同时,换了一身衣服的刘元朝他快步赶来。沈冯抬眼看去,面容一下平和了许多,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饮了起来。
刘元踏上台阶,紧接着凑到他跟前,看上去有些紧张。这时,沈冯轻声道:“叫你处理的事怎么样?”
此话一出,身前站着的人不由弯腰道歉起来,“抱歉,我辜负了您的期待。”
闻言,沈冯皱了皱眉,明显不悦起来,他并未抬眼看他,只是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感觉到气氛不对的刘元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老实回答,“我们南城外的树林里碰见了古奉二人,在追击那两人时被他们摆脱逃到了河边,朱敬儒应该是为了让夏御借水逃离便将他打入了河流之中,而正当我想先解决掉朱敬儒时,他却又被突然出现的狐妖给救走了。”
“过后我们也去过河流下游找过夏御,却一无所获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那便是说,他可能还活着喽!”说着,沈冯一气之下便将杯中茶水洒在刘元脸上,怒声道:“要你们这群人作甚,就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此刻的刘元心头一紧急忙跪在地上满脸歉意,着急道:“我现在再去找!”
“站住!”
见他急着要走,一脸烦躁的沈冯赶忙出口叫住,只听他接道:“既然那时便没找着人,现如今去找,那夏御指不定早躲远了!”
闻声,刘元回身低头不由问沉默了几秒,犹豫道:“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只见身前坐在石凳上的中年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眉毛仿佛要皱成了一个川字,手指摩擦着茶杯,思索片刻,缓缓说道:“那些在外的弟子不必唤回来了,现如今凩嶱人多眼杂,此番派人出去或许已经引起了其它几派注意。让他们留在外面继续找寻夏御踪迹吧。”
刘元听便点了点头,而这时,他脑中却是忽然想起那狐妖,接着道:“对了,自一整片魂石进入南温身体时便已宣告我们与狐妖的交易结束,而现在他们把朱敬儒掳走,难道是又有什么计划?”
闻言,男人双眸微冷,缓缓开口:“不管他们过程怎么做,最终目的也是让参与百年前那场大战的势力付出代价,只要我们计划不变完全掌握控制了魂石,就算他们真的通过朱敬儒得到了启动百神鼎的方法,对我们也不过皮毛之痒。”
说着,他缓缓从石凳上起身,看着滴水无存的杯底,继续说道:“而目前古奉已灭,另外三派皆在凩嶱,狐妖暂时还不会对我们下手。那他们下一步动作恐怕会针对邪教,倒也算是替我们除掉了一个麻烦。”
“我们,也可坐收渔翁之利!”
青楼下,胡康几人抬头而望。
这时,胡康欲往里走去,沈怡歌出声叫住,“你确定你师父在这里面?”她面上有些怀疑,但更多的是惊异。
“这可是青楼。”她接道。
闻言的胡康并没有听懂她是何意,他神色未变,有些呆愣地点头回复道:“我知道啊,他平时都待里面,走吧。”
眼见三人都相继走了进去,沈怡歌则低声自言自语起来:“没想到他师傅竟还如此老当益壮……”
青楼里的布局大多如此,房间与各色美女甚多,走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百花与流水,尽显奢华精致。
贺南温动手扇了扇鼻边青楼常有的异香,开口道:“带路吧。”
听便,胡康伸长着脖子抬头四处眺望,他脑中回忆起师傅的模样,而下一秒,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一个与十年前那个人相似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胡康神色有些慌张,大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见状身后的二人也是紧随其后。
直到要走到那人跟前,胡康才放慢了脚步。此刻的那个人趴在桌子上,手上握着酒罐,似在一直嘀咕些什么,看起来神志不清的样子。
胡康脚步极轻地走到他对面,他缓缓蹲下,抬头看着那个人。
记忆中那人的模样在此刻重叠,他伸手轻轻整理粘在他脸上的头发,十年过去,师傅真的老了好多。
曾经带着他翻山越岭的人,如今头发都开始发白了。
“你小子少来这套。”
伤感之际,那趴在桌子上的人却是突然直起了身,他怒目盯着胡康,正当几人都以为是他佯醉时,他却是哼出一声,而下一秒,便是一整个人再次倒了下去,醉得不省人事了。
“师傅!”胡康一惊,伸手开始摇他。
眼见还是不醒,贺南温则道:“罢了,先将他带进房间,我这里有醒酒丹。”
胡康闻言点头,托起那人便往一个方向走去。
去往房间途中,贺南温却是皱眉不停往四周查看。只觉有无数目光朝他们看来,而大部分的视线似乎都是聚焦在她身旁并行的余曙身上。
几人找到楼梯,正要往上,而这时,上方正有一位身着暴露,步伐有些急的女子往下走来。
她仿佛一眼便看见了余曙,脸颊不由有些绯红,她身形如流蛇般穿过几人径直站在余曙跟前,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这位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倒不知来我们这是想找何种类型的姑娘。”她眼波流转,脸上的胭脂衬得她更加唇红齿白,“你看我这种怎么样?”
如此大胆的话让贺南温不由一阵寒碜,她朝前面的两人开口道:“你们先去,我们后面再来。”说完,手链光芒一闪,她便是将手中的瓷瓶一把扔给了沈怡歌。
听便的两人也没在此地过多逗留,托着人便一前一后地踏上了楼去。
此刻的阶梯上只剩他们三人,贺南温转头朝他们看来。
忽然,贺南温一个伸腿整个人插在两人之间,她定了定心神,尽量以一种平和的面孔与她说道:“姑娘误会了,我们只不过是来找人的。”
“找人?”
“那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公子是想要听话的,娇羞的还是热情的我们这里可都有。”
女子眯眼打量着不言的男人,此刻的余曙仿佛就是她的猎物,已然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但我瞧着公子的姿态气质,应该会对热情肆意的女子毫无招架之力。”她身形妖娆地绕过挡在前面的贺南温,手中的折扇轻轻点上他的胸膛,眼中柔情似水,“而嫣儿正好就是一个格外热情豪迈的女子,公子倒不如来我的房间,与我交心可好?”
此时的余曙明显有些烦躁了,他正欲出手将她推开,可贺南温的反应却让他悄悄收回了手。
眼见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贺南温心头一阵不爽,她手背靠上女子的腰部将她往后慢慢推去,随即道:“姑娘如此美艳动人,金银首饰戴在身上不过点缀,既有如此待遇与美貌,应该是此青楼的花魁。”
“而看姑娘刚刚急冲冲的样子,应该是有客。我听闻花魁的客人一般都非富即贵,让人家等急可不好。”
贺南温语气极轻地说着。
此话一出,那花魁竟真的有些焦急,她的视线朝远处看去,转而又是一道不善的目光打在贺南温的身上。
而贺南温表情淡淡,则是不卑不亢地迎上。
女子眯眼有些不爽地看着她,先前并没有正眼瞧上她一眼,现在再看,倒不知眼前之人竟比那男子的容貌更俊上几分。
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辗转,看着她将这男子护在身后的样子,不由便微微懂了。
她面容一松却是忽然好笑起来,“姑娘也别恼,我不过是同他开一个玩笑。姑娘长得也是极美,就连身为花魁的我都自愧不如呢。”
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让贺南温不由地一愣,她双眼紧盯着花魁,眼瞧着她绕过两人正要往那个方向走去。
而她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微微回头打趣起两人,“对了,差点忘了提醒姑娘。你可得好生守着你的公子,这可是青楼,一个不留神,可能你家公子就会被哪位姑娘绑走呢。”
说完,她双手一起,便是笑着离去。
此时的贺南温还没有听懂她话中何意,而一旁的余曙却是忍不住嗤笑出了声。
她朝他看来,表情有些呆,“你笑什么?你知道她说此话是什么意思吗?”
闻言,余曙眸子少有的柔和,他凑近贺南温,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的公子。”
他吐出的气在耳边又酥又痒,她捏紧拳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此刻,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强忍住心底那处悸动直愣站在原地,眼见余曙轻笑着从身旁走过,贺南温才愿意伸展拳头。
此时,头顶粉色的丝带仿佛飘过她的耳廓和脸颊,贺南温微微低头,竟像寻常少女那般害羞起来。
她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口,脑中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先前余曙的话,
你的公子。
她的目光忽然朝离去的背影看去,喃喃自语:
“我的……”
一颗醒酒丹入肚,没过多久,胡康的师傅便醒了过来,他先是模模糊糊地朝四周打量,眼见围着自己的全是一些从未见过之人,不由得一把从床上坐起,面色警惕地死死盯着几人,连忙道:“你、你们谁啊,我目前可没银子还你们!”
看着他紧张的模样,一旁的胡康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缓缓道:“师傅……”
闻声,那人似乎格外震惊,他不可置信般朝他看去,半信半疑道:“你是…阿康?”
胡康点了点头,时隔十年不见,看着师傅头发已经变得花白,对师傅的愧疚便是不断加深。
他想要去抱一抱师傅,可这时,对面那人却是一脚便将他给狠狠踢下了床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脚,措不及防的胡康直接被踢倒在了地上发出嘣的一声。只见他捂着屁股冲着床上的人忍不住埋怨起来,“平老头,我正伤感呢,你这一脚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胡康一脸不爽地从地上爬起,动手拍了拍身上了灰。
瞧他起身,胡平否撇过脸气哼出一声,怒斥道:“你还敢回来找我,你平白无故消失了十年,这期间甚至都从未来找过我,你知道我这么些年是如何过的?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傅!”
他不断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腹,面红耳赤,看起来是真的恼怒曾经胡康的不辞而别。
闻言的胡康则是叉着腰有些委屈的模样,他直说道:“你这老头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谁说我当时没有告诉你了,明明是你整日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我同你说话你听得进去嘛!”
“到头来竟还怪上我了!”他一脸不服气。
“你!”
眼见自己理亏,胡平否便是一个鞋子朝他砸来。
而胡康似乎早有防备,他反应极快地往旁躲去,过后表情似还带有一点挑衅,仿佛在说,你来啊。
见此,恼羞成怒的胡平否作势就要下床找他算账。
贺南温一行人本就是有事来此,看着两人如孩童般打斗不停不由一阵心烦,她张了张嘴正要出口制止了。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粗鲁推门而入,贺南温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手戴金镯的老妈子带着几个持棍粗汉径直走来。
他们先是朝四周环视一圈,最后则是将目光停留在胡平否的身上。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朝他走去,老妈子走到最前面,好笑着说道:“就一个不注意你这老东西就跑得无影无踪,搞了半天是躲在这儿啊,上次上上次欠的银子还没还清还有钱住房间呢?”
眼见是追债的,胡平否顿时端正态度,他连忙起身一脸赔笑道:“真是对不住哈,劳烦你们找了我这么久……”说着,他故意凑近那老妈子,商量道:“可否求你再宽恕几天,相信我,过不了几天我便会将欠你的钱尽数还上。”
听便,老妈子一把将他推开,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怒道:“你当我傻啊,你上月便是如此同我说的,这样的话术我岂还会上第二次当!”
见她不同意,胡平否倒是不急,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再次凑到那老妈子耳边,“你看你身旁的那个家伙,他可是我的徒弟,有他做担保,你还不信吗?”
闻言的老妈子还当真上下瞅了一眼胡康,随即一个白眼看回来,再次一手将他推开,讥讽道:“你这老东西当真是以为我傻是吧,就这么个东西能做什么担保?谁知道是不是你另外的债主?”
只听胡平否啧出一声,正要接着开口狡辩,而此刻的老妈子却是已然不给他机会。
“给我拖走!”
一吩咐,身后的几位粗汉顿时抓住了他的四肢。
眼见胡平否即将被带走,贺南温眼睛一动上前一步正要出手。
而这时,一旁的余曙却是伸手一把拿住制止了她。
贺南温疑惑着朝他看来,而他却只是摇了摇头,转而小声说道:“此事交于他们胡康,他自有法子解决,甚至还会为你争取到机会。”
听罢,贺南温收回了刚踏出去的半条腿,站在原地观望起来。
被几名粗汉擒住的胡平否自然知道被带走的后果,他连忙挣扎着朝后唤道:“阿康,阿康啊,你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师傅被他们砍手砍脚抛尸荒野吗?快来救我!”
此时的胡康仿佛瞬间惊醒一般,他冲到几人跟前,开口求饶道:“还请各位放了我师傅,他欠了多少钱,我来还!”
闻言的老妈子摆了摆手似如鹰一般对他上下扫视,随即冷哼出一声,“呵,就你这样子还能替他还钱?我告诉你,他可欠了我三百两银子,我现在就要将他把欠我的银子全数还清,一刻也等不了!”
此数字一出,胡康猛地朝胡平否看去,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而胡平否自然不敢看他,故作随意地偏头看起了一旁的柜子。
这老东西真是够狠!
胡康心中暗骂,片刻过去,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忽然直起了身子,而面上满是愧色,“对不起师傅,我浑身上下真拿不出如此之多,你们还是把我带走吧,但还请将我师傅的尸首还我,至少最后他还能入土为安。”
听便,胡平否表情一变,眼见那几人又要将他带走,他赶忙急道:“好徒儿,你、你不是会飞吗?你……”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一旁的胡康则是插嘴道:“师傅,从小到大您便带着我四处流浪逃脱债主追杀,这么多年我是真的怕了,倦了。如今,您竟还想着让我带你逃跑,可您不知道,十年过去我已大变,此等违反道义的事情不会再做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师傅!”
看着胡康似乎铁定着要给他收尸不再管他的架势,胡平否则是更加着急起来,
“徒儿,你想想办法啊!”
眼见胡平否即将要被拉出房门,胡康却是忽然在后方叫道:“等一下!”
老妈子一行人极其不耐烦地回过身来,还不等他们开口,对面的胡康却是先一步说道:“师傅,我还有一计。”
“说说说。”胡平否忙道。
“旁边的几位是我的朋友,此番找你便是想着同你做一笔交易,你答应的话他们自会将你欠的钱还上。”说着,他便是侧过身面向另外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