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他摔下来的时候，把脸给摔伤了。”王念娣一脸歉疚，“这边的办丧事的团队不愿意给老人收拾，我自己弄不好，没办法，只能洗干净。看起来有些吓人，我怕吓着来吊唁的乡亲，我就让他们的负责人直接给我爸盖了棺。”
林泊在旁边心不在焉的听，把脸摔伤了?那得摔的多重才不能见人啊？
“林叔，我没办法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自己搬不动，只能这么委屈我爸。”她说着，眼泪直接“唰唰唰”的往下掉，更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林爷爷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旁边的林泊，“好了，去给王爷爷上香。”
小辈要磕头上香，但是林爷爷不用，他是平辈，只用鞠个躬把香插上就好。
林泊在这边跪拜作揖，就听见旁边林爷爷还在和王念娣说话，“念娣，你哥他不回来了？”
“我给他打了电话说了，他没说回不回来，但是看今天这样，他应该不回来了。”王念娣轻声细语的说。
林爷爷没说话了。
上完香，王念娣要继续跪在这守灵，她让林爷爷和林泊去外面嗑瓜子歇着，过会儿中午就开饭。
林爷爷带着林泊走到个角落位置，人很多，大部分人是从外村来的，林爷爷都不认识。
那些老头老太太看见林爷爷穿着破烂，也压根不想和他搭话，只有几个本村人和林爷爷还有林泊打个招呼。
每个人看见林泊，基本上说的都是“这孩子这么久不见，长这么高了啊。”“这孩子大学毕业啦?在干嘛呀最近?”
好不容易缩到了角落里，林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抢到了两张空椅子，一张拿给了林泊，两人都坐着。
他给林泊瓜子，林泊不要，悄悄地观察着周围的人。
大家脸上没有什么难过，悲伤，痛苦的模样，各个聊天聊的喜笑颜开，欢喜的直跺脚。瓜子皮吐的到处都是，只有几个寥寥无几的同村人脸上看的出点悲哀。
若不是那随处可见的白花和花圈，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还在办喜事。
他轻哼一声，目光在这些人中搜索起来，一个熟悉点的人都没看到，甚至没看到几个青年。
他不动声色的敛了下眉头，低声问道:“爷爷，村子里人那么少吗？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来看王爷爷?”
“今天雕像厂不放假，很多人想来都来不了，没办法，管理层怎么都不放，我是因为今天轮到我休息才来的成。”
他说道:“不过最近回来的挺多家孩子，他们应该会来，只是年轻人嘛，起的晚，过会儿就多了。”
林泊点了点头。
最好是会来吧。
他没找到周舟和茜茜，也没看到其他眼熟或者有点像玩家的人，搞得他内心莫名有点小紧张。
就在这时，平坦的水泥路上传来几声喇叭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茂财回来了”，瞬间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林泊和林爷爷几乎是同时看了过去，只见路上远远行驶过来几辆汽车，不多时就开近了，停在了王家的院子外面。
头车的副驾驶率先下来了人，看起来是个保镖还是助理，正要给后座的人开门，后座的门就自己开了。
后座下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副眼镜，头发用了头油梳起来一丝不苟。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四十来岁的人，只是被收拾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下车后没管车里剩下的人，大步的朝着屋内走来。
保镖见状，连忙上前去拉开反弹回去的车门，还伸出手给护着头部。
车上又跟着下来个女人，一身白色的旗袍，明明天气算不上多凉爽，甚至还有些炎热，她却还在外面穿了件白色皮草。
嘴巴上涂了艳色的口红，耳朵上是两颗大珍珠耳钉，的确年轻漂亮，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过于高傲。林泊甚至注意到她下车，那双皮质高跟踩到地面上时，还嫌弃的皱起了眉头。
女人下来后先是扫视了面前的楼栋一眼，眉心的褶皱皱的更深，她不耐的抿了抿唇瓣，转身从车里牵出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林泊一直在找的茜茜。
或许是要维持人设的关系，茜茜主动牵着女人的手，见女人看过来还对着她扬了扬嘴角，只是神色要怎么敷衍就怎么敷衍。
“王茂财还真回来了。”林爷爷小声念道:“还把他媳妇儿也带回来，女儿也带回来了。来的人不少嘛，你看后面这几车下来的人，这穿着打扮看上去像是女方的亲戚诶。”
林泊心中一动，“他女儿?他女儿年纪多大了？”
“应该十一二岁了?”
林爷爷也不确定，看着王茂财走上来还没进屋，就被村子里的其他人围住了，拉着林泊站在旁边悄声道:“这个不是王茂财的亲女儿，是女方那边带来的。”
林泊眨了眨眼:“啊？”
“王茂财都四十三了，他媳妇今年才三十一，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跟前男友玩的太花，剩下个女儿，就这样也没和那个前男友结婚。她家里本来就有钱，一个女儿又不是养不起。”
林泊“哦”了一声，“爷爷您懂得好多啊。”
林爷爷挥了挥手，“哎呀雕塑厂里的那些老婆婆没事就爱聊点八卦，我就边扫地边听着吗，你可别傻着去和人家聊这事情啊。”
林泊点点头，“放心，我又不是傻子。然后呢?王茂财也没说什么就把女儿认下来啦？”
“他能不认吗？”对于王茂财的情史，林爷爷看起来颇为了解，显然受了那些老婆婆的不少熏陶。
“当时王茂财考大学考出去了，一直读书读到了二十多岁，说是在大学里面认识了现在的老婆，是他主动追的人家，追了三年诶。”
“三年时间，他老婆早就感动了。后来两个在一起，都耍了很久的朋友了，他老婆才跟他说自己有个娃娃。”
“他老婆说他要是能接受这个孩子，两个就结婚。要是接受不了，她就给王茂财一百万当做补偿，两个人就断掉别联系了，她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女儿的。”
“王茂财一听就不得了了噻，当场就跪下来发誓自己有好爱她，一定会把这个女娃娃当自己的孩子疼爱，还去结了扎诶，把他老汉儿差点气死。”
听林爷爷讲的头头是道，林泊觉得有点好笑，“你怎么连这种细节都知道?”
林爷爷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都说了是那些老婆婆在那里说，我在旁边听到的。她们非要说，我有啥子办法不听嘛。”
是是是。
林泊无奈的摇摇头表示他说的都有道理，目光朝着那边瞥了一眼，就见王茂财已经挣脱了那群乡亲进了屋子里，而那个女人牵着茜茜还在车旁边和别人说话。
后面车里的人也都下来了，有一对老夫妇看上去明显与女人关系好，应该就是女方的父母。
“他老婆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杨婷婷?这是他老婆第一次来咱们村子，你不要说还挺漂亮。等你长大了你也要找个漂亮的媳妇，爷爷绝对不要求你把你媳妇带回村子里来。”
听着他越说越歪，林泊搓了下鼻尖，僵硬的岔开话题，“她看起来挺不喜欢这里的，不适应吧 ”
“啥不适应哦，就是嫌弃咱们这里穷乡僻壤的。人家大城市里有钱人家的女娃儿，能看得起我们这种乡坝头吗？就连王茂财不都是看他有点姿色，还有学历摆在那儿，才把人家招了去做上门女婿的啊。”
林泊:“王茂财是入赘啊？”
“是啊，不然他老丈人会给他那么多钱，还让他进杨家的公司啊？他们说当年差点把姓都改了，还是王德树打电话让王念娣去他们那里招了王茂财，闹了来，王茂财才没改成。”
原来这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全是林泊未曾设想过的领域。
他的记忆里关于王家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大部分都是自己去了外面读书后的事情。
“不过你今天怎么还主动问起这些了?”林爷爷瞥了他一眼，“你以前不喜欢听村里的事情啊。”
原身是个又自卑又胆怯的懦弱鬼，最讨厌听这种家长里短的乡亲们的事情，他既觉得自己吃乡亲们的饭长大对乡亲们心存感激，又对乡亲们又发自内心的嫌弃和膈应。
矛盾体。
林泊心中一跳，连忙笑道:“外面压力太大了，我也想听听八卦放松一下。果然，听完了人都要舒服不少。”
林爷爷“切”了一声，岁月和磨砺在他脸上留下了很多痕迹，让他看起来是饱受沧桑的老人。
但和他交谈一番，林泊能清楚地发现，这个老人的内核极其强大，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岁数大了而放弃很多事情。
年龄已经这么大了，却还是在努力的工作上班，若不是今天休息，他还是依然会在雕塑厂扫地工作。
林泊愧疚。
系统也愧疚。
他们果然不适合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