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芳整理一番表情后抬起头,神色平静:“七公主,他活该。”
“你说什么?”谢昭月真心为顾瑾修不值得。
柳寻芳心里在骂街,真的一个两个都需要心理辅导。
“七公主,你身份尊贵,人美心善。这天下好男人多的是,顾瑾修实在不值得你为他这般费心。光论才华,他还不及周公子呢。”
说罢她指了指一旁的周清时,吓得周清时直往沈鸢身后躲。
“论长相,他还不如你太子哥哥。”谢怀琛正要踏入前厅的脚步一顿。
“论身手,呵呵,他还不如小黄。”柳寻芳扬起下巴,得意地笑了。
众人:“……”
谢昭月见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悲愤交加。
柳寻芳接着劝:“你看就这么几个活的,就能找出比他好的。你多出去走走看看嘛,何苦就认准他呢?”
谢昭月急得要哭:“他对你一片痴心,你竟然这般说他。”
其实顾瑾修给了银票让柳寻芳假装他们两情相悦,好让谢昭月死心。
可柳寻芳看着这位公主,恨铁不成钢啊。不就那么点情情爱爱的事,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你看我都这般嫌弃他了,他还一片痴心。你没机会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公主殿下还是去看看别的男人吧。”
“你……”谢昭月指了指柳寻芳,人家话说得难听可是在理。
她气得真往旁边瞟了瞟,吓得周清时躲得更远。
沈鸢纳闷你躲啥呢,考虑一下公主不行么?
谢怀琛看不下去了,主动走出来:“昭月,别无理取闹了。快回宫去吧。”
谢昭月一看哥哥在,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
于是太子殿下的约会就这么结束。他先带谢昭月回宫,临走前同沈鸢说:“我很快再来见你,给你讲讲书院的考试。”
二人一走,剩下三人眼巴巴望着柳寻芳:“快说快说,啥情况啊?”
柳寻芳嘴角一撇,神神秘秘地从腰间口袋里摸出一张银票晃了晃,随即又往柜台上一拍,长叹一声:“唉,人家让我假装同他两情相悦让七公主死心。可我恨不得把公主骂醒啊。”
“哦……这样啊。”阿叙顿时没了兴致,闹来闹去还是公主单相思那点事。
周清时尬笑道:“柳姑娘你也别拿我逗趣啊。”
柳寻芳秀眉一挑,笑容玩味,打趣说:“我就随口一说,你看不上公主,那看上哪家姑娘了呀?”
周清时立刻成为焦点,几双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他紧张得脸红:“这……你们别乱扯呀。我啥也没说啥也没做。”
柳寻芳“呵呵”一声,没再为难他,但那眼神儿透着股看透一切的意味。
谁都知道她刚才只是随口举个例子,可偏偏周清时自个儿要主动澄清,说明他心里有鬼嘛。定然有中意的姑娘了,而且不是公主。
沈鸢没想到那么多,脑子又转回公主的事。
她觉得皇帝出于一番好心想保护小公主,可她从小到大被这般蒙在鼓里也怪可怜的。
她走到柳寻芳身边小声问:“能不能同公主提提真相啊。不然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啥顾瑾修不接受她。”
然后凑近来,继续压低声音:“好好问问公主,说不定能得到更多下毒的线索。”
柳寻芳无奈道:“我也想告诉她呀。可你看公主这脾气能兜住事儿么。万一皇上知道了,我小命不保唉。我可不想为了他俩的爱恨情仇把命搭进去。要不你去试试?”
沈鸢摸着良心想了想,摇摇头:“那算了。我跟张三没那个交情。”
这事儿一早没说,越往后愈加开不了口。
两人正说着,难得一位稀客来了。
“大姐姐,周大哥果然在这儿啊。”沈幼芙一脸兴奋闯进来。
自打那晚周清时留下一张字条走了,她就没再见到过人。大姐姐对这事比她知道得多,这些天又老来医馆,她想来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撞见人。
“三小姐!”周清时见到沈幼芙,把手上花生一放,站姿变得端正挺拔。
脸上笑容绽放,只是脸好像更红了些。
仿佛看透一切的柳寻芳走到阿叙身边抓起一把花生。
“幼芙,你怎么来了?”沈鸢诧异。
沈幼芙眸光闪了闪:“我好奇大姐姐的医馆,过来看看。顺道问问书斋以后怎么办啊?”
目光瞧了瞧周清时:“周大哥还有东西落在书斋呢。”
周清时一脸抱歉地解释:“沈大小姐,我正准备回去继续替你经营书斋。不过我很快会有一官半职,为官后恐怕就不行了。”
沈鸢点点头:“嗯,那你回去吧。能不能替我招人啊。”
“这个没问题。”他认识不少读书人。
于是沈幼芙还没来得及参观下医馆,就同周清时一起回书斋了。
正巧阿叙正在给病人看诊。沈柳二人又说回顾瑾修的事儿。
柳寻芳同沈鸢小声嘀咕:“其实我也好奇顾瑾修他娘那毒到底怎么回事。你下回同太子打听打听呗。”
“那必须的!”着实好奇啊。
赶紧约太子殿下出来八卦。
谢怀琛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次要约沈鸢去游湖,连画舫都准备好了。
沈鸢这次没有和沈幼芙一起来,只有丫鬟跟着。独自走在湖边白堤上,湖畔翠柳扶风,湖水清澈见底。
放眼望去,湖面在阳光下绿如翡翠。远处的山峦绿树和近处的亭台花草倒映其中,清风拂过,五彩斑驳,摇曳多姿。
可沈鸢毫无心情欣赏,警惕地往四周张望,就怕见着客人。这可是八字不合的太合湖。
等施施然上了画舫,帘子撩开走进去,见到端坐在蒲团上的谢怀琛,心才定下来。
然后跟做贼似的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还往帘子的缝隙里仔细瞧了瞧。一点不习惯和太子光明正大在一起,偷偷摸摸更舒服是咋回事。
谢怀琛见她那做贼的模样,心中无奈又好笑,忍不住想逗逗她。
“青荷姑娘!”
沈鸢打了个激灵,赶紧转过头,双肩缩了缩。
看他那欠揍的笑,心里来了点脾气。
嘴角轻勾,眼波流转。眼神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调戏,娇声娇气:“公子,你这次带银票了吗?”
谢怀琛:“……”真没带!
沈鸢一瞧他那吃瘪样就知道没带钱。
呵呵,自打来了京城,每次都白嫖。哪有太子宠幸女子之后不给赏赐的,真当我没见识呢。
沈鸢仔细地把帘子扯了扯,走到谢怀琛身边坐下。斜睨着他,丝丝蔑视从眼尾飘出:“李公子,你上次,上上次,都在赊账呢。”
随即冷哼一声扭开头。在谢怀琛面前,她已经不再忌讳这段过往。不知何时起,已经坦然接受同他一起面对。
谢怀琛哭笑不得,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凑到她耳边嗤笑道:“那我以后都继续赊账,你准备怎么办?”
沈鸢心道这还了得,推开他坐直身子,翻了个白眼,手指戳戳他胸口,挑逗地弯起嘴角:“那奴家可就不伺候了。”
谢怀琛嘴角一抽,恨铁不成钢啊。挑起她的下颚,眉眼故作凌厉,声音却很无奈:“你该说孤若是再赊账,你就嫁到东宫,然后搬空孤的库房。”
沈鸢这回一点不带怕,拍开他的手,撇了撇嘴角:“那你这次付钱么?”
没赏赐我可就真不陪了,哼!
当然也就心里想想。
奈何太子殿下这回真不打算付钱,还神色略显失落:“我真没带钱。张三没来,没人给你银子。”
沈鸢神色一怔:啊!好舍不得张三。
“所以以后都没银子了。”太子戏谑地补充道。
饶是知道他不缺钱,沈鸢也禁不住抽了一口气,一拍桌子严肃提醒:“不行!这生意我不做了。”
谢怀琛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张俏脸摆出一副高傲凌厉样。心道我看你能坚持多久,一,二......
还没数到三呢,沈鸢瞬间变成一副委屈样,轻咬红唇,两行弯眉似蹙非蹙,一双明目如怨似泣,鼻子抽了抽,声音如莺啼:“砚之,难道一点赏赐也没有吗?我每次都可累了。”
虽然知道她在装,谢怀琛心里也软了几分,赶紧从袖中掏出一支金钗。
一只五凤挂珠钗。钗形如展开的凤翼,轻盈坚韧,贵不可言。
沈鸢那哀怨的眼睛瞬间亮了,乖巧地把头往前伸了伸。
如此自觉的动作让谢怀琛忍不住无奈笑道:“你心里只有生意么,太绝情了吧。”
沈鸢俏皮地瞟了他一眼,叹了叹气,委屈道:“唉,干咱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可我偏偏对你动了心,你居然还说我绝情。”
这轻飘飘一句,哄得谢怀琛心如蜜甜。
轻柔地给她戴上金钗,替她捋了捋耳畔的发丝,声音温和宠溺:“银票太俗气,给你准备了这只金钗。你可千万别给我把它当了,要当也值上千两银子,别被人坑了。”
沈鸢一想到那幅价值千金的画就心梗:“砚之,我以后除非穷疯了,否则再也不会当你给的东西。”
说罢她开心地从腰间取出一只香囊:“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谢怀琛也自觉地抬起手臂,方便她替自己把香囊系上。
系完后,沈鸢干脆靠在他怀中。动作自然得有些像老夫老妻。
两人打情骂俏结束,终于开始提到可怜的顾瑾修。
沈鸢从得知顾瑾修入狱至今,就没真正担心过他。兴许是砚之给的安全感,她觉得砚之是不可能让好友出事的。
更何况顾瑾修绝非池中物,哪怕被流放千里,以后照样能出人头地。
所以正儿八经担心顾瑾修的人,就只有谢昭月......
这会儿她就是好奇问问:“砚之,顾瑾修的仇报得咋样了,他搞清楚娘亲死去的真相了么?”
说起这个话题,谢怀琛不禁蹙了蹙眉,这件事儿一言难尽。
他长叹一口气后,开始简明扼要地说起顾瑾修去见顾恒今的事。
顾府的人除了顾瑾修全都得死,顾家子弟此生不得再以科举入仕。所以顾家算是毁在顾恒今手上了,虽然这事顾瑾修“功不可没”。
但顾瑾修见到顾恒今时,虽然对方一身狼狈,身上血迹斑斑,头发散乱如脚下的稻草窝,可他的眼神却很平静,不像其他人那般歇斯底里,泣不成声。
兴许是饱读诗书,他死到临头却颇有一种知天命的气场。
看到顾瑾修来了也没有表现得多愤怒,只是嘴角歪了歪,仿佛知道他这个时候要来。
顾瑾修端着饭菜来的,饭菜旁边还放着一盒点心。
顾恒今低头一看便知他想说什么。没等他开口便主动问道:“瑾修啊,这么做,你满意了吗?”
顾瑾修听得出他声音虽然平静,可还是隐隐含着一丝愤怒和咬牙切齿。看来顾恒今并非像看起来那般无所谓。
只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我一点也不开心,更谈不上满意。只不过内心平静了不少。”顾瑾修坦言。
这大概是父子俩这些年第一次走心的对话。
“那你今后好好活着,做你自己想做的事,顺便来点光宗耀祖成就吧。”顾恒今这话说得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慨。
“顾家都完了,还谈什么光宗耀祖。”
“呵呵。有你在,怎么能叫完了呢?你以后就是顾家的希望啊。”
顾恒今笑得很得意,得意得让顾瑾修眉间阴云密布,有种想要自毁的冲动,让顾家彻底完蛋。
然而顾恒今饭菜先没动,主动拿起点心尝了一口,讥笑一声,仰头看向牢房顶。目光仿佛穿透屏障,看向遥远的某处。声音颇有股语重心长的意味:
“你总说当年你被人推下水是因为我想杀你。我可从没这么想过。你可是我最优秀的儿子啊。你我各侍其主,不管谁赢了,不都是为顾家好嘛。”
顾瑾修觉得这辈子只要和这个爹说话,总能被他气得半死。
自己纠结和长久缠绕于心的困惑与痛楚,在他看来,仿佛只是小事。他现在还在对他两头下注的英明决策夸夸其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