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利回家后,在烛光中,手机的钢琴曲里,两人各自吃了一份黑胡椒午餐肉和番茄酱方便面。餐具竟然是郭晓昕带来的两副银质刀叉。
“最后问你一次,我只能在你家睡一晚上吗?”烛光中,她含着叉尖,盈盈微笑着对他问道。
王瑞可耻地犹豫了,并不仅仅是蠢蠢欲动的原因,而是他发现,有她在身边时,早已习惯的孤独有些更好的变化。
“三、二、一”她说得很快,还露出邪恶的笑容“你没有机会了!”
“什么机会?”王瑞露出较为狡诈的微笑。
“一个我感谢你的机会,昨天,你不是救我一命吗?”郭晓昕用叉子卷着盘子里最后的一根面条。
“呃......你今天也救了我,扯平。下次有机会再谢吧。”王瑞接着又问道:“只是,你原计划准备怎么谢我呢?”
“你希望我怎么谢你?”烛光跳动,显出她的妩媚神情。“洗碗就是你的事了,我下楼了。”她起身拿上她的行李箱。“一大早已经给二楼的李阿姨商量好了,以后我就住在她家。”她指了指茶几,“照顾我的墨兰。”
直到现在,王瑞才知道二楼的老太太姓李,可能自己是寂寞的习惯,不太愿意问别人姓名。
晚上入睡前,那本李阿姨的《复活》捧在手里,那个叫郭晓昕的微笑神情几次打扰他读书的情绪。
墨兰,又称报岁兰,在最冷的时候含苞待放,在每年立春时最是花枝招展,反而在百花盛开的阳春三月则黯然凋谢。有着宁静、典雅和对爱情忠贞不渝的花语品性。眼前的这一丛的花盆是白釉蓝边的瓷盆,正绿与翠绿的枝叶层次而立,其间三朵深紫色花朵悠然而展。
王瑞找到了一个小喷壶,为它喷了一些水,“早上好,晓昕。”他微微俯身细闻,丝丝缕缕的清香蔓延。
如同往常一样,从早上的瑜伽运动开始了美好的一天。这几天不需要出门,但并不是无事可做,王瑞提上军刺与圆盾做突刺运动,古典音乐里拖地做清洁,整理房间和书籍、尽量让种类不多的食物做出更有食欲的样子。和往常不同的是,除了偶尔瞟了一眼那盆墨兰,就是收听那部无线电收音机。
dhV狂暴病毒更加猖獗,病毒感染者数量呈几何上升,感染后狂暴化率提升至七三百分之,感染潜伏期缩短至二十四~四十八小时,感染途径通过体液传染,dhV患者狂化后的唾液、血液、脓液通过呼吸道、食道和表皮伤口进入体内后均会感染病毒。然而,更加严重的是,dhV病毒的变异能力急剧提升,气温的逐步回暖,军队的大功率紫外线武器和大范围喷洒抑制类化学雾剂,应该成为突变诱因。而目前最直观的病毒突变呈现是,dhV狂化者的体液可以通过皮肤渗透至体内。
军队在夜里进行被动防御,而白天军队主动出击。由于突变率的提升,军方已经停止了空军喷洒抑制药剂和大功率紫外线武器。坦克装甲部队无法对城市里的阴暗角落里发起进攻,仅仅作为据点防御配备。军队以区块梳理的方式进行地毯式清理。强电光源、高压喷水龙头,能有效控制和抵御狂暴病人的暴起进攻。火焰喷射和对其头部射击,是最直接有效的消灭手段。
从另一非官方无线电频道里听到一则更加惊恐的消息。按日子算,应该就是那次雨天里郭晓昕和她男人“分手”的同一天,一个排的军人约三十人左右,对一家电影院发起围剿行动,数十只爬行者在走投入路的前提下,采用自杀式突围。之所以说是自杀,是因为一部分爬行者,主动用手刨开胸膛和腹部的血肉,淌着脓血,拖着肠子,在强光电筒下,向军人发起冲锋。最后回到营地的只有七名士兵,而这七人,全部感染。当然,在狂化前全数“处理”。其中一名军人在被处理前留下的一段录音渗入了每一位收听者的战栗神经。
“血......肠子......它......它们......要......要和我们同归于尽......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这段录音在那名军人的歇斯底里的吼叫中戛然而止。
一直以来,人们认为,dhV狂暴病人狂化后,完全丧失人类机能和意识,更不会有人类智慧,仅有的是被病毒控制所产生的原始冲动和嗜血本能。“自杀式突围”,这应该理解为原始生物智慧吗?用一部分的牺牲,换成一部分的逃出生天?
这几天里,王瑞明显喜欢上这种面条上浇上黑红的酱汁,虽然会产生很不好的联想,但也不会太影响胃口。午餐通常是一根火腿肠和一盒黑胡椒酱方便面。偶尔,他也安静地倾听房门是否有人敲响,犹豫着是否要做两份午餐或者晚餐。偶尔的寂寥让自己陡然发现什么叫可耻:他居然对一个刚死了男人,有着特殊灰色过去的女人产生期待的情绪,尽管前几天那女人还在楼上呻吟!
王瑞甩甩头,希望甩掉脑袋里不应有的东西,对着墨兰开始用自己的午餐。可是,郭晓昕英姿飒爽地射出一箭时的神情、修理无线电接收器时专注面容总是一次次填满他的脑海。
在一天的午觉后,晒着一片阳台春光里,品着一杯李老太牌黄山毛峰,一本《复活》终于让王瑞沉浸在文学巨匠笔下的俄国农奴世界里。
“嘭~嘭~嘭~”房门响起期待已久敲门声。王瑞从阳台躺椅上弹了起来,快步走过去,却在房门前放慢了动作。他不希望自己在郭晓昕面前表现得太急切。他等了等,可是......敲门声并没有再次响起。王瑞从猫眼张望,那个曼妙的背影正在下楼。
“什么事?”王瑞赶紧打开房门,怔怔地看着已经拐到下楼道口的郭晓昕。
“李阿姨做了晚饭,让我来问你要不要下楼一起吃晚饭。”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蔑视眼神。
“有空,有空,现在就下楼吗?” 急不可耐和无可奈何两种神情在王瑞的脸上展现。
“门敲了半天,还以为你不在家。可是你明明就站在门口,还非得装矜持。”郭晓昕顿了顿,“别忘了你门上的猫眼可以看出明暗来。”她叹叹气,摇摇头,边下楼边总结道:“男人果然......都是贱的。”
王瑞:“......”
沙丁鱼罐头、红烧午餐肉丁、酸辣红苕粉、凉拌豆皮方便面、粉丝馅的煎饺,居然还有一份炝炒土豆丝和油酥花生米。如此丰盛的一桌晚餐还要加上一瓶五粮液。太奢侈了。王瑞吃得很慢,不是不好吃,也不是刻意斯文,是希望保证每一口菜在味蕾上充分演绎。
“李阿姨,真的太好吃了”王瑞由衷又献媚地赞道;“李阿姨,您的手艺真是厉害!”
李老太太乐呵呵说道:“你们应该叫我奶奶。阿姨、阿姨的叫,都把我叫年轻了。我也很久没有尝过这么可口的川菜了。谢谢小郭,你真能干,能做这么一大桌子的菜。”
王瑞:“......”
“来,阿姨,本来就年轻,小郭敬您一杯酒,祝您七十大寿,快乐健康、吉祥如意。”这女人不仅人漂亮,话也漂亮。
王瑞:“......”
老太太应该很少喝酒,一杯酒泯了几口,脸上就有些红晕。“今天不仅仅是我过生,还是我和老头子的结婚纪念日。今天算了算日子,应该是蓝宝石婚。”
“我二十五岁那年就嫁给了他,经历了好多事情,却从来没有争过吵,红过脸;也从来没有分开过,到哪里都带着我,哪怕从前那些奔波的年代。”老太太划燃一根火柴,点燃餐桌上的铜制烛台。满脸皱纹洋溢着幸福。
“小郭,今后你有什么打算?”老太太没有继续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转移话题。
“以前,喜欢到处走,到处看,觉得哪里都总是精彩的。现在,反而觉得一个人安静地待在一个地方就很好。”郭晓昕又浅抿一口杯中酒。“希望是一个看见海的地方。”
“你呢?小王”老太太温和地看着王瑞。
“嗯......暂时没有打算,”王瑞含糊答道。
“你们还年轻,如果能离开就离开吧。这里,就是我的家,也是我最后的归宿。我老了,老头子也......”老太太顿了顿,“过去,像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我老头子已经是林业场的拖拉机手了,那时候是很了不起的事儿,而我则在乡村学校当老师。”
“您当过老师!”郭晓昕插话道:“小时候我成绩好,班里尖子生,班主任特疼我......”
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聊着过去的快乐时光。王瑞偶尔聊了聊自己读书时,被罚站、被留校、挨老爸打的情节。而王瑞这种既呆闷又成绩差的学生与晓昕那种成绩又好又调皮的学生形成鲜明对比。
饭后,王瑞和郭晓昕并肩站在厨房里一起洗碗,她告诉他,如果小时候在一个学校,会天天被她收拾,还不敢给老师告状。
当王瑞准备离开时,郭晓昕一手拿上还有大半瓶五粮液和一袋没吃完的花生米,一边推着王瑞出门,一边对李阿姨说“李老师,我上楼去给王瑞同学补补课。钥匙就不拿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晚餐过后,郭晓昕跟着王瑞上楼。王瑞扭开太阳能台灯的按钮,看了看阳台外的明月当空。
“郭晓昕同学,你准备怎么补课?”王瑞转过头来不怀好意的对她说。
“知道不?小白脸,你坏坏的样子,的确、非常、十分地可恶!”郭晓昕脱去外套,舒展地躺在沙发上,一件白色的t恤紧绷着她的曲线,t恤和牛仔裤之间露着紧致的小腹。她眼睛在灯光下流动的流离光彩。
她的身体占据了整个沙发,王瑞在悸动中犹豫了一下,在她头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郭晓昕从屁股兜里神奇地掏出一包烟盒和一支打火机,点上一根皱巴巴的烟。同时,打开那半瓶酒,没用酒杯,直接就着酒瓶口抿了一小口。
“知道不?今天也是我的生日。”郭晓昕吐出一口烟。
“噢……这么巧?”王瑞接着问:“你今年多大了?”
“你指年龄?”郭晓昕别有用心地问。
“废话!”
“我是00后哟,09年的。属牛。所以挺犟的。每年的4月20日我都会收到生日礼物。今年……要不今天你把自己当礼物送给我?”郭晓昕的言语带着挑逗的意味。
王瑞没有接话,从她手里拿过烟盒,也点了一根烟。尽管很多年没有抽了,但依然熟悉烟草的味道。双腿交叉地放在茶几角边,并点开手机的萨克斯曲。
郭晓昕慢慢讲诉着过去:“小时候,我是家里的骄傲,成绩好,聪明,孝顺、漂亮。父母什么都可以满足我,除了陪伴。他们都忙着赚钱,因为他们相信用钱可以获得一切。他们不离婚,也不见面,偶尔在我过生日的时候,会在一起吃个饭。他们在我面前也不会争吵,因为哪怕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忙着接电话。父母真的对我很好,父亲可以让自己的女朋友陪我逛街,母亲的男朋友陪我去酒吧。哪怕父亲养的那个婊子带着一群婊子打我的时候,哪怕母亲养的那个人渣爬上我床的时候,我都依然相信,他们是最好的父母。只是可惜,他们都太忙了。”
她吐了一口烟,将台灯的微弱光亮蕴得更加朦胧,“父母是对的,但我还是希望人能陪我、能拥抱我。可惜,我理解错了,男人只是希望拥抱我的肉体,用钱。还是用钱来取代我所期待的。钱,多么重要呀,和空气、阳光一样那么重要。”
“然而,我依然执迷不悟,还是幻想着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是自己认命了,直到一个男人说爱我一生一世,尽管他没什么钱,尽管他的模样比较......憨厚。那时,真的以为自己不再流浪,从此安定下来。可是我再一次错了。事实上,他真的爱我,就因为我能像婊子一样被他压在身下,像婊子一样被他殴打,像婊子一样用肉体换回食物。”她淡淡的述说。
王瑞从郭晓昕手里拿过酒瓶,也就着瓶口泯了一口,心里泛起涟漪。
郭晓昕微微激荡地说道:“然而,这个男人让我发现了婊子另一个重要功能——人肉逃生诱饵。”她夺回王瑞手里的酒瓶猛喝了一口。
沉默了一会儿,她慢慢起伏的胸口平缓了一些。
“需要按摩吗?”王瑞说道,“对今天的月亮保证,我不会有坏心眼。”
她有些茫然不解地看了王瑞一眼,却看到后者脸上阴险的认真。
“以前我给父母就是这样按摩的。”王瑞在她平躺的沙发一端蹲下,按着她的头和颈部。
“蹲着不累吗?”郭晓昕闭着眼微笑说道。
王瑞坐在沙发上一端,郭晓昕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按着她的头顶部和太阳穴,在手机的音乐里,在墨兰的幽香里,在呼出的酒气里,郭晓昕安稳地睡去。王瑞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舒服地哼哼着。
“嘭!嘭!”惊天动地的声响猛然惊醒了在暧昧中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