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海城已经快凌晨。
莫爱感到身上不太爽利,昨夜没睡,今夜又熬到了这个点,东西吃不下,冷汗出了一茬又一茬。
她到车站旁的便利店买了条袋包装的漱口水和湿纸巾,结账时顺手拿了一包喉糖,喉咙干涩如有刀割。
去洗手间简单擦拭了一下面容,翻翻托特包,连支口红也没带。
她叹了口气,看镜中的小脸,惨不忍睹的白净。
她想起程景行常抱怨她的那句话——没有当人女朋友的自觉。
她抓抓头发,沮丧地承认他没说错。
走出车站广场拦出租车,拉开车门,惊了一阵风。
莫爱打了个哆嗦快步上车,塞了颗喉糖在嘴里。
“小姐,到哪儿?”
“东区弄堂口。”
海城经过两天的狂风暴雨,已归于平静,璀璨的城市被洗刷得格外净透,盈盈月色里又恢复了平日的霓虹斑斓,如一颗明珠落在黑色的海岸边。
莫爱走进弄堂,狭小巷弄将风逼得四处逃窜,阵阵绕着她纤细的脚踝,盘旋而上,荡着白色的千层裙摆。
她脚步很快,不多时就看到问夏的门檐。
好长时间不来,门檐下的灯又换了。
她走近看,料丝灯罩流光四溢,如磨碎的钻石,花鸟图一屏一景,流苏上坠有古钱币吊挂牌。
是景园的四方灯,莫爱愣愣站在灯下,看了半天,又好笑,又好气。
程景行把它从景园弄过来,少不得要与彦叔费一番口舌。
只因她喜欢,就让这灯受了场折腾,她是过意不去的。
她收起情绪,走到门前拉起莲花门环,敲了敲门,而后又想起,有门铃,她干嘛去敲,于是,又转去旁边的可视机按铃。
寂静无声的等待,幽微的奇妙感觉。
程景行是再熟悉不过的恋人,青春悸动,床第缠绵,该经历的他们都经历过。
但这等门的这几分钟,莫爱竟生出些情窦初开的情怯,脸颊微微发热,心像要从胸口跳出去。
门开了半扇,程景行颀长身影立在门口,一只手掌住门环的半目莲,看着她的眼睛很亮很沉,唇角有压不住的笑意,像是什么阴谋得逞了。
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她受不住他这样看着,也不好意思不请自进。
她抿抿唇,尴尬地胡乱开口:“我订了蛋糕,今天上午要拿,现在太早还拿不了。我的房子已经退了,本来想这两天去苓苓那边的,今天有些事,耽误到现在,太晚了,也不好打扰她……”
程景行玩性更浓,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门板上,说:“哦,你是来借宿的。”
“不是……”
“那来干嘛?”
“景行,今天二十二号,你知道的,还问。”
程景行凑近一步,笑道:“拖到今天才来,我已经不计较了,以免我又像上次一样会错意,你得给我个明话。”
莫爱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吊着三分不正经,一时拿他没辙,小心问:“一定要说吗?”
程景行道:“事关我清白,我总得要个名分。”
莫爱知道逃不过了,好好组织了一下语言,沉了口气说:“我……很胆小,也很笨,可能除了我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说我小看你,也小看我自己,是,我可能不那么自信,但我绝对信你。还有,自以为是地为你好,没有当你女朋友的自觉,这些毛病我估计以后也不太改得了,但我会尽力。”
心跳得太厉害,她深喘了口气,继续说:“我习惯把很多事压在心里,因为从小,我把自己难堪软弱的一面展露出来,想要得到关爱时,得到的都是无视和谩骂。所以我一直觉得示弱是不对的,悲伤是不能被接纳的,委屈只能忍着,告诉别人也不会减轻半分。”
她想起莫如梅,想起过往的一切磨难不过源自一场荒唐的谎言。
“景行,我一点也不好,又自卑又懦弱,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爱,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爱人,我以前的认知都是错的,我现在一片混乱,我不确定我能不能给你你想要的,这算不算是一种不坚定?”
她停顿下来想一想,又继续说:“我还很自私,我遇到害怕面对的事情,会自顾自地选择逃避,而不管那会不会伤害到你。我觉得我不一定会比以前做得好,更害怕如果我又……又搞砸了,那我宁愿这第二次不要开始,我再承受不了那种想念。”
她越说越急,甚至隐隐带了哭腔。
程景行本来只想逗她,听她表白,没想到她竟说得眼眸都红了,他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急忙跨过门槛,扶她肩膀。
莫爱看他面色变得凛然,不似刚刚的轻松,遂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脸,说:“在柏崖,在海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通过各种途径了解你的消息。我知道我离开后,你也放弃了海城理工的学位。你去英国读建筑,硕士开始就一直在做本立的跨国项目,然后硕士毕业,不到一年,你就回国了。我那时不敢猜你是为什么回来,直到我在这里看到你,你是傻的吗?我那样对你,你还要为我建一个景园。”
程景行苦笑,捉住她放在脸颊上的手,说:“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想什么。”
“景行,你把我变成了负心人,很久很久我都没勇气面对你,你说我对你无情无义,我也觉得是,我辜负了你……”
“不,”程景行打断她的话,“你是辜负了你自己。”
莫爱点头承认,双手扶着他手肘,望住他的眼,问:
“我自卑、懦弱、自私,还固执,常常要与你唱反调,听不进你的话,糊涂起来,连自己都辜负。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程景行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抚去她眼角的泪,说:“小傻瓜。”
他把决定权交予她时,已经将自己一颗真心剖出,即便到了这天,哪怕她只伸出了颤颤巍巍、游移不定的手去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心给她。
莫爱瞳仁晃动着微光,在等他更进一步的解释回答,而他的吻已倏然落下。
修长的手指插入她厚密的发间,舌尖细细柔柔地描摹她的唇线,舌缠入里的同时,手臂也将她与月色一并抱进怀里。
吻逐渐深入,莫爱踮起脚尖,更把自己往他怀里送。
气息交换着阵阵热浪,她双手举过他肩膀,缠住他脖颈,慢慢拿到这个吻的主导权。
程景行顺着她倾压过来的力,节节后退,脚跟碰到门槛时。
他手臂托住她腰臀,把她抱起来,跨过门槛,关上门,再将她放下,继续这个吻。
莫爱被他压在门板上,吻的间隙透出一丝余力,堪堪说:“你要我给名分,现在你又不回答我了。”
“回答什么?”
“还要我吗?”
程景行的唇稍稍离开她的唇,手托住她的脸,往一侧偏转,露出她漂亮的颈线。
他随即将唇贴上,如猎人被猎物的血液吸引,吻从脖间辗转到了脸颊,耳廓。
他烫人的呼吸喷进她耳道,一阵麻痒后。
她听到他说:“我这不是,正在要你吗?”
“……”
他的话像是把莫爱身上的某个开关打开。
她攀住他的肩,双腿缠住他的腰。
他似也明白她想做什么,将她整个人抱起。
她像只无骨的小猫,舒服地趴在他肩头,任他亲吻,发出细细吟笑,气息不匀地说:“我没洗澡,去浴室。”
程景行笑了一下,抱着她穿过木道,让她掀开玻璃门开关。
室内外气流涌动,荡起一阵铃声。
门关上,程景行压下莫爱的头,复又去吻她的唇。
气息越来越重,吻得肆意深缠,她又闷了一身汗,主动解开胸前连衣裙的绳结,半幅杏色文胸露出来,一片莹白拥挤地堆在他胸膛。
他眼神跟着向下,涟漪春光,吻也跟了下去。
两人跌跌撞撞上了楼,进浴室里。
程景行把她抱坐在盥洗台上,镜子里照出交叠的身影。
莫爱缠着他吻,几乎不给他脱衣的空隙,自己身上的白裙已扯下大半,落在腰际。
许是因为被吻夺走了大半空气,莫爱有了些许缺氧的恍惚。
她目光迷离,浴室到处蒸腾着情欲,她有些晕。
两人身体黏腻地贴磨着,是程景行先发现了不对劲,缠吻时感觉到她腔壁很烫。
刚在室外有夜风降温,没察觉出来,此时在室内,她唇舌的温度比他高出许多。
“乖,你等一下。”程景行强行结束了亲吻。
莫爱迷迷糊糊,双手又虚虚缠抱过来,还嫌不够。
“景行,抱我……好冷……”
程景行搂着她,此时两人都被欲望浸染,怎么会觉得冷。
她身子很软,如一根细瘦的柳条,倚靠在他肩膀。
见他停下动作,她疑惑着,手摸着他的下颌线,用不上力,只能将脸再凑过去要亲他的唇。
他一把拿下她不安分的手,柔声说:“别闹,我看一下。”
说完,立即将手掌覆到她额头上。
程景行眉头骤然蹙起:“你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