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人一番捣鼓,盖好印章后却没有急着把文书拿出来。
宁绝有些莫名,正想开口询问时,那汉子走过来,滚圆的眸子眯了眯,语气也不似方才的燥怒。
“你……是今年的探花郎,宁绝?”
他上下打量的眼神过于直白,宁绝有些不喜欢,但还是忍着不悦,点点头应了声:“是。”
眼中的阴戾点点化去,那汉子突然改变态度,伸手一把拽住门口的少年,往里一拖,顺手就关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惊得院外的小蚊子浑身一颤。
屋里,宁绝也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手指下意识摸到腕上重新填满暗器的金镯,正想着要不要给他一针时,那汉子松开他,转头自己进了内室。
里面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宁绝微微蹙眉,刚准备上前看一眼时,汉子抱着两摞卷宗走了出来。
“啪……”
乱糟糟的卷宗被丢在桌上,汉子挑挑眉,理直气壮道:“听闻探花郎十分聪明,呐,这些……都交给你处理吧。”
他脸上是看好戏和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是半点都没遮掩。
宁绝无奈失笑,上前拿起一本卷宗翻看。
大汉坐在桌边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随着一目十行的扫过,宁绝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都是些残卷,大人要下官怎么处理?”
“正因为是残卷,所以才交给你处理啊。”
大汉笑了,笑得很得意:“你不就是来帮我分忧的吗?如果这点事都办不好,那要你来做什么?”
“……”
他这话虽难听,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宁绝没再说什么,翻看过其他几本卷宗,确定都是残卷或疑卷后,他仔细归整好,一把抱起,准备离开。
“既如此,下官就去办事,不打扰大人了。”他略一颔首,转身就往门边去。
“哎……等等。”
大汉及时唤住他,撇了撇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可都是些陈年杂案,办不来就直接给我认错低头,怎么说你也是陛下丢过来的人,本官不会给你太多难堪的。”
“多谢大人提醒,下官记住了。”
宁绝头都没回,随口应着,腾出只手打开房门,离开前,他还听到后面嘀咕了声:“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有几分本事。”
院外,小蚊子还忐忑不安的守在那里,突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探头望去,只见原本两手空空的少年手里抱着两摞卷宗,全须全尾的走了出来。
他一时怔愣,直至对方走到了面前,才难以置信的问了句:“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
宁绝笑了笑,道:“监使大人让我处理一些公务,能否有劳你带我去吏舍?”
“好说,大人请。”
小蚊子弓着腰在前面带路,走出了西厢范围,他才平复了心绪,道:“大人,小的帮您拿吧?”
“多谢,不必了。”
宁绝摇头,谢过他的好意后,转而问道:“我看你们好似很怕监使大人,怎么,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没有……”小蚊子下意识摇头否认,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斟酌着说:“监使大人……只是脾气有些暴躁,我等愚钝,怕惹怒了他而已。”
想到那健壮又声音洪亮的汉子,小蚊子抖了抖肩膀。
宁绝倒是没什么感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特点,只要是没作奸犯科,讲三分道理的,他都能选择性忽视。
“对了,监使大人叫什么?”他来得匆忙,还没得空去查一查呢。
“项武!”小蚊子放低了声音:“大伙私下都叫他项霸王。”
不是为人性格像霸王,而是脾气暴躁似霸王,霸道之王的意思。
宁绝噗呲一声,差点没绷住脸面。
压下嘴角的笑意,二人走过长廊,他又问:“方才监使院里的侍从叫你小蚊子,你真是这个名吗?”
说到这个,小蚊子表情一僵,心情登时就跌落了下去。
“小的叫钱小文,是同僚们闹着玩,叫着叫着,就叫成小蚊子了。”
就跟项武一样,都是旁人叫的诨名,不过一个是称王称霸的霸王,一个是随手就能拍死的小蚊子。
看出他不喜这种称呼,宁绝也没揪着问,随口又问了些监察司的其他人员和事务,一一了解个大概后,他们也走到了吏舍门口。
屋中有两名司务在办公,听到门口动静,他们抬头,看到了进门的二人。
“参见两位大人!”
钱小文率先行了礼,而后指着宁绝介绍道:“这是新来的知事宁绝宁大人。”
宁绝颔首,他又指着对面两人道:“这位是周越周大人,监察司左司务,这位是梁洪涛梁大人,监察司的右司务。”
都是与他一个品级的同僚。
周、梁二人点头示意,一个照面后,钱小文积极的收拾了一张长桌出来,摆上笔墨纸砚,他利落的将一堆卷宗归纳仔细。
宁绝就一个转身倒杯茶的时间,再回头,他的位置已经打理妥帖。
“大人,您来看看,还缺少什么,小的这就给您找来。”钱小文笑得很开心。
宁绝上前看了看,该有的都有了,看着倒没缺什么。
“都齐全了,很好,多谢你。”
钱小文摆了摆手,连忙说:“大人客气了,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从来被吩咐惯了的人,可听不得上位者说出的谢谢。
宁绝理解,坐到桌边,正准备让他去办自己的事时,又见钱小文跑到一旁去给另外两人倒了杯茶。
相较于宁绝,他们习惯了底下人的恭维,并没有过多表示,只是很平常的接过茶水,摆摆手就让人退下了。
钱小文离开前看了宁绝一眼,后者望向他的眼神平静而温和,似包含了和煦的柔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就一片澄净的死水。
钱小文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从宁绝跨入监察司的大门开始,他就在一步步试探逢迎,带路也好,解疑也罢,不过都是企图获得好感的一种手段。
宁绝没拒绝他的行为,只是因为懒得再去找其他人帮忙,这点小事,也不值得他再浪费心力。
不过,不拒绝不代表就看不清,或是中了他的圈套。
他想借杆往上爬,这主意打在宁绝身上,实在是枉费了心机。
宁绝可不比旁人,他是喜欢聪明人,但讨厌自作聪明,还企图算计他的人。
不管这种算计有没有谋害到他,只要他不乐意,谁也别想从他这里得到半分好处,装可怜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