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近在咫尺的出口,却没办法前进,高兰映紫心急如焚。
在进入甬道之前,李云傲从身上撕下布条,将夜明石绑在她手臂上。
现在,二人顺利离开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夜明石里那十息外息上。
高兰映紫现在处于毒发的第三阶段,四肢可以动,但外息仍然处于封闭状态,她不确定能否将夜明石里面的外息利用起来。
能不能用,一试便知。她试图用意志调动夜明石里的外息,右手作劈状。
不能运行内息,她就没办法观察到自己的外息状态,只能通过夜明石的亮度来作判断。
整个尝试调动石内外息聚集于右手的过程中,夜明石的亮度没有丝毫变化。
她还是用力把右手劈向前方冰锥……
右手传来的疼痛使她满目狰狞,而隐忍这些疼痛令她唇角鲜红。
没多久,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来一遍……
“唔!”
她还是没有成功,右手再次疼痛到颤抖。
她决定不再这样劈下去。若是残了右手,想带着云傲一起爬上去,只会更加困难!
这时,竖井下又开始传来异动!
高兰慌张往下望去,发现又有水漫上来了!她急忙抓紧、站稳,防止二人被水势冲倒。
她闭目等着水势冲来散去,可井水并没有再次喷涌。原来这回涨水跟上次不一样,它们只是缓缓上涨,完全没有冲势。
暂时没有想出上攀办法的高兰只能任由那漫水淹没自己和云傲……
漫水只及井口,并未溢出,又缓缓退了回去……
水退至两人脚下,高兰骤然感到刺骨的寒冷,环顾四周,发现井壁和冰锥又覆盖了一层厚冰,出井的路更窄了!
高兰双手紧握着的冰锥被冰层覆盖,极寒迫使她松了手。脚下支撑两人的冰锥也因覆冰变得光滑,两人身体瞬间失衡,直接从竖井中部掉了下去!
慌乱之中,高兰多次伸手想要抓住那些残留的冰锥,结果却只换来手臂上一道又一道的刮伤。
“呲!”
随着一阵冰碎声,两人终于停下,膝盖以下都留在了碎冰里。
井内温度骤降,流水还没退到井底就结冰了,两人脚下的碎冰还在不断变结实。
若被困在坚冰之内,两人后续怕是更加危险!高兰顾不得毒发和手伤,赶忙甩掉手上碎冰,往手掌哈了几口气,用袖子裹住双手,紧紧握住头顶上覆冰的冰锥,艰难支撑起两个身体,一直等到脚下碎冰变为坚硬冰面才肯松开颤抖的双手……
“撕——”
两个人顺利落到冰面,高兰手掌上的部分皮肤却留在了覆冰的冰锥之上……
她没有时间去管这些小伤小痛,立即解开绑在二人身上的青服。
从石笋掉落开始,云傲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她非常担心他的状态!
她扶云傲坐下,发现他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全身冰凉……
“云傲!你醒醒!”
她一边叫着他,一边用套着袖子的手去晃动他的双肩……
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明明还有呼吸的,云傲你别吓我,你醒醒啊!”
高兰急哭了,把云傲抱在怀里,不停地搓着他后背,给他身体升温。
“怎么又哭了……我可不哄你了……”
声音自高兰的肩头入耳……
闻言,她把云傲抱得更紧了。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
高兰从裙摆上扯下布带给云傲磨破的双手包扎。
看着运动自如的高兰,云傲问她:
“是不是一会儿……我也能动了?”
“现在井里温度越来越低,一时半会儿你还没法动……”
“为何?”
他想尽快恢复,好带她出去。
“温度低,病变会变慢。寒毒的事情,后面有机会我再跟你细说。”
说着,高兰开始给自己手上缠满布带,云傲在她露出的手背上,除了看到伤口,还有一些棕斑……
高兰在井底望着井口,外面天色渐晚。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她站起身来,将夜明石捧在手心,闭目聚神——寒冷抑制的病变,给了她足够的专注力。
“一息!”
声音响起,她右手从夜明石上离开,劈向她眼前的冰锥……
“啪!”
冰锥被成功劈开了!
每用一息,夜明石便暗一分,那意味着用掉的一息已经回到她体内。
一旁的云傲看到她徒手将冰锥劈断,以为她又可以运用外息,但发现夜明石暗了些许,猜到是石内外息的复用。他现在完全无能为力,只好默不作声,认真地观察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高兰把云傲复绑回身上,仰望着她接下来的目标——竖井中段,他们原本的最高点。
那点距离,若是内外息贯通,高兰一息便可轻松到达;现在她只能外息盲运,花了四息才勉强上来。
夜明石内只剩下五息,她必须想出其他办法来破除竖井上段的冰锥。
“要是能一下子把头上的冰锥都从中间弄断就好了。起码够两个人上去……”
高兰喃喃自语。
“巾咏,将外息锐化,然后将其高旋,就像龙卷风那样……”
云傲给出建议。
“好主意!”
高兰很认同这个做法,但仍有些犹豫。
“可是,我无法确定现在我能不能做到……就算做到了,掉落下的芦石,也会威胁到我们……”
云傲沉默了一会儿,苦涩笑着:
“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吗?”
这话让高兰下了决心:
“那我用两息试试。”
“全部用上。”云傲相信这一年来她的进步,“争取一次性全部切断!”
“可是……”高兰刚想说,用完了夜明石里的外息,她就没法把他带上去,却被云傲的后话给截断了。
“你先开道,等我也能动了,再带你上去。”
他清楚没有外息加持的高兰所能背负的重量。细弱的肩膀,已经承受过她不该承受的重量,他不想让她再承受这些。
先开道后换人,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她不想要!
天就要黑了!以现在岩道的未知性,也不可能等到明天!她必须在日暮结束前,到达井上!
转念一想,若是没用全力,到时候冰锥没有断完,岂不是更加麻烦?最后高兰还是选择用上余下的五息。
她把上段的布局刻画到脑海中,闭目调运外息:锐化、高速、上旋,并多次模拟破除冰锥的情形。
随后抬头望着井口,内心不断默念:锐化,高速,上旋!
“咻!哐哐哐!”
上方冰锥皆被锐化的外息割断,随着高旋被卷出井口,在井口四处散落,只有少部分回落到井中。
两人下意识低头,回井部分几乎都砸在他们身上。高兰的头部被砸伤;云傲的肩膀被冰锥尖端刺伤。
他们并不在意这些。
“我做到了!”
“太好了!”
生机才是他们所期盼的。
“巾咏,接下来你抓稳就行。等我可以动了,我带你上去!”
“不!我一定要现在带你上去!”高兰斩钉截铁。
后面不管云傲怎么说,她都刻意不去听——一旦白昼过去,唯一能救他的向晚草就会枯萎!
……
高兰开始一步步往上攀爬,每换一次支撑点,都要消耗大量体力。
还剩四分之一便到井口,可她的体力就要透支了……
望着那渐暗的天色,她不敢放弃,逼着自己继续往上爬。
越接近井口她越是害怕,害怕自己突然间就坚持不住了、害怕自己手会不小心滑落、害怕自己脚下会失衡……疲倦与恐惧慢慢吞噬着她。
终于!仅剩最后四根冰锥!
高兰伸出右手去够第一根冰锥,却因距离太远没法做到……
无奈之下,她只好选择踮起脚来。
可还是差一点点:仅是指尖可以触碰。
此刻,她必须作出决定,冒不冒险跳起?
不冒险,那她之前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毫无意义。冒险,一旦失败,摔回井底,二人定是生死难料,就算侥幸活着,天也黑了……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冒险——那是唯一能够让他活下去的方式!
此时,她的眼里只有那最近的冰锥,身体微低、两脚蓄力,奋力跳起!
她成功抓住了两根冰锥!
可她双脚却没了支点,两人都靠着她纤细的双臂在支撑。
而高兰却在为其他事情惊讶未定:就在她伸手那一刻,两根冰锥像磁石一样把她双手牢牢吸住!
可那两根冰锥与其他冰锥并无差别啊?怎会如此呢?高兰又开始疑惑,难道是外息?可是外息不应该还有,夜明石早就在冰锥尖端被破坏的时候完全不亮了,哪里还会有外息呢?
那确实是外息,只不过不是高兰的,而是当初苏可儿给她的,虽然时间已经过去接近一年,但仍有残留。在她跳起那瞬间,意外地调动了这些残余的外息。
高兰并不知道自己的五十息中有二十息是苏可儿同递给她的,所以至今还没有将那二十息与自身的三十息融会贯通。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长时间都没办法提高息数。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想管这些外息怎么来的,她要做的就是把李云傲从井里带出去。
现在她脚下没有支点,双手没法释放,她又够不到下一根冰锥……
又是一副死局。
时间紧迫,她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决定用死棋来搏死局!
她坚信自己还有外息,于是直接放开双手开启“死棋”!
两人快速下降,当脚下正好有冰锥时,她借力跳跃,两人开始上升!
她继续以周围冰锥为支点,不断跳升,终于跳出井口!
日暮将尽!
高兰赶忙把云傲解下,扶他坐好,而后到井口附近寻找向晚草。
在哪?在哪?在哪!她不断扒着杂草,希望从中发现锯形叶的向暮型向晚草,可是没有!
“巾咏你在找什么?”
云傲不明白既然已经出井,为何她还要如此着急?
“找到了!”
在一块小石头底下,一株向晚草刚长出第一叶。
快点,请长快点……
高兰催着它长出第二叶!眼睛一时看草,一时看天。
昼夜交接……
“嗒。”
高兰把仅有两片叶子的向晚草摘下。
她把新长出来的第二叶取下,藏到怀里,之后在地上随便找了片杂叶往嘴里嚼起来。感觉到有被杂叶塞了牙缝,才赶回云傲身边。
“云傲,来,快把向晚草吃了。”
她把仅剩一叶的向晚草递到他嘴边。
云傲把头扭到一边,皱着眉头问她:
“向晚草是你说的寒毒的解药?”
“是。”
“那你呢?”
他看着她脖子和脸上大小不等的棕斑。
“我已经吃过了。你看,它原本有两叶的。”高兰把那向晚草在云傲眼前晃了晃,“另一叶被我吃了。”她还张了会儿嘴让云傲看。
看到她确实有吃过的痕迹,云傲这才肯把向晚草服下。
云傲咽下那一刻,高兰终于完全放心,所有的执着与冒险,终于迎来了她想要的结果!
高兰感到全身无力,一下子瘫软跪地,不再动弹……
好累……
好想睡觉……
一开始,云傲以为她只是累坏了。当他的感觉慢慢回来之后,发现高兰皮肤上的棕斑变多了、颜色也加深了!
他一碰到高兰,她便失衡向他倒来。
“巾咏!”
他轻晃了两下,听不到没有回应。
“你不是说你也吃解药了吗?!”他提高声音喊她,“你先别睡!回答我啊!巾咏!”
他从未如此担心、急迫、困惑。
“你先别睡!我去找解药给你!”他终于明白,解药她根本就没有吃!
“不用找,没用的……”
倒在他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无力并不是毒变第四阶段——溃烂的特征。虚脱无力只是因为她之前过度消耗了体力,她的意识还十分清楚。
“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云傲担忧到恼怒。
高兰说不出话,眼泪直流,沾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她的遮遮掩掩让他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他眼眶也不觉红了起来……
“巾咏,别再一个人背负,把一切都告诉我好不好?求你了……”
“向晚草……有首,关于它的诗:向暮无意悲,往生不知愁;若许盈盈谊,恰逢款款情……”
云傲认真听着。
“如诗所说,向晚草有两种类型:向暮型和往生型。向暮型的叶子是锯齿形,自晨曦而生,至落暮而死;往生型的叶子是长圆形,自暮尽而生,至晨曦而死。”
“它们与冰锥上的寒毒有什么关系?”
“不仅冰锥上有毒,溶洞地上的石笋也有……叫溶毒。向暮向晚草解寒毒;往生向晚草解溶毒……”
“你是不是也中了溶毒?我去给你找往生……”
“先听我说完……”
高兰本想拉扯云傲衣襟来阻止他,可她没有力气,手都动不了。
“它们的毒症都是一样的,刺痛、麻痹、奇痒、溃烂……”高兰停歇了一会儿,“但是,假若,同时中了溶寒二毒……”
高兰从唇齿间艰难挤出那四个字:“无药可解……”
“怎么可能!”云傲根本不信!“单独可以解,一起却不能,这岂不是荒谬!将两种叶型都吃下去,会如何?”
“暴毙。七窍流血而亡……”
高兰重复着陈年老爹给她说的话。
“可有依据?”云傲仍然不信。
“有。”
高兰依然记得老爹说到这里时悲伤的神情。
“老爹说,他的哥哥就是如此去世的……”
……
云傲心惊,可更多的,是悲恸。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高兰不语,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