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语如此,我也懒得搭理。
本来也对袁媛不感冒,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把她当作是拿来刺激林语的工具罢了。
如今的她也根本不需要什么刺激,我看已经疯魔得足够彻底。
就算袁媛出事,跟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更不会因此有任何愧疚。
难道不是吗?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一整天。
一到点儿,只见袁媛神秘兮兮地起身,朝林语座位而去。
而林语也浅笑着提起包,挽起袁媛的手臂,亲密无间般并肩走出教室。
在走出教室刹那,林语忽地回头,极具深意地睨了我一眼。
我看着她俩手挽手逐渐远去的背影,竟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细细想来,自己好像很久都没见林语和袁媛关系回归到这么要好的程度了。
自从我答应做她男朋友后,林语就鲜少跟袁媛一同回过家。
虽然袁媛一直热脸贴林语冷屁股,但我看得出,林语对袁媛并非像她说的那样,全然无情。
我忽然回想起当初,她们好像也是这样手挽着手朝她走来,缠着说要跟她做朋友。
一来,一去。
若这全是一场梦就好了。
怔神间。
有人忽然轻轻撞上我课桌一角。
我回过神低下头,发现面前多了一条纸团。
抬头看去,张小彬已经掠过我,朝门口走去。
他没有回头与我对视,脚步也没做任何停留。
我打开纸团快速看了一眼,心中一喜。
他说:【可以。】
这个可以,指的是今天晚上的见面。
晚上,我像往常那样躺在床上,等待时机。
等父母全都入睡后,我拿好家伙偷偷溜出门,朝着公园走去。
这一次与张小彬的联系中断太久,我实在是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已经堆积得快要溢出来了。
焦躁急迫之下,我步伐忍不住加快了些。
在看到亭子里坐着的那道消瘦身影时,我脚步不由顿了顿。
深吸口气后,我快步朝着那黑鹰而去。
“我不能过来太久。”
没有多余废话,张小彬转身看向我,开门见山道:“今天上半夜我休息,但我待不了太久。”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言一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终于能畅快肆意交流。
我眸光望向张小彬:“你先说,什么事?”
闻言,张小彬微微上前,两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不要再继续报仇了,已经够了吧。”
“……”
我知道张小彬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
惧怕,恐惧,担心。
其实自从下了那地下室,看过那些景象,经历了那一切后。
这些情绪,也时时刻刻折磨着我。
但现在,我没法立刻回答他。
若我因为惧怕而退却,这件事就会真的印刻在她心底,成为她一生的心魔。
“我只是想让伤害我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而已,现在一切还没结束,怎么会够?”
“……还不够吗?”
张小彬猛地抬起头:“他们已经付出生命的代价了,还不够吗?”
我望着张小彬的眼神,那仿佛在看我,却又像是在透过我眼眸,质问他自己。
我从那繁杂的情绪里,终于勉强读懂了一点。
他,在自责。
“这段时间,我站在那里面,设想过无数次。”
“我会想,如果我没有去告密,他们会不会死?”
“如果我没去菜市场,会不会就遇不到那群讨债的人?”
“我会想如果舅舅没有死,是不是后面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张小彬喃喃着,紧攥的双拳缓缓松开,他扭过头,怔怔看向漆黑的湖面。
“但后来我想通了,其实不是这样的。”
“这一切本就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的命,是我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的命运。”
“如果舅舅没有死,那我只会被他当畜生一样被卖到更不见天光的地方,去当苦力,甚至替他讨口。”
“就算我没去菜市场,那些讨债的人也一样会找到我。”
“就算不是我去告的密,你也一定会亲自上阵,所以结果都一样……都一样。”
“既然无论我们怎么挣扎结果都一样不堪,那干嘛还要让自己这么累啊,我觉得……就这样吧,够了。”
我眼眸一沉。
张小彬的话并不是说给我听的,他在说给他自己。
他深陷在自我愧疚中,想要用放弃自己的方式来赎罪。
我一把掰过张小彬肩膀,抬手拍打着他的脸:“看着我!张小彬。”
也许没料到我竟然直接上手拍打他的脸,张小彬眼眸闪过一丝惊讶。
我拽住他的领口,拍脸的手扣住他肩膀,压住他抗拒的力道:“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一定很崩溃。”
“但,你的人生往后还有那么长,要是这么早就放弃自己,往后几十年你又怎么办?”
张小彬听闻,眼眸更加黯淡:“往后几十年?言一知,你真觉得我还有以后吗?”
“说什么屁话!当然有了!”
我看着眼前心气全无的张小彬,真想一拳给他打醒:“什么叫盖棺定论,到死才能认命!你现在活得好好的,认什么命?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你到底明不明白?”
“要是法官都像你这个样子,膝盖骨头这么软,看到点儿不公就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那这天底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错案!”
“……”
“法官”二字仿佛触动到张小彬的灵魂。
他瞳孔抖了抖,嘴角微撇。
强忍几秒后,泪水再也包不住,唰的一下哭出声来。
“如果我不知道地下室,如果……如果我没见到那些人……或许、或许我真能……”
张小彬再也伪装不下去,一边擦泪,一边抽泣道:“可……可他们摧毁了我所有的坚持执着,我无数次怀疑自己的努力是否还有意义,我甚至……甚至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
“之前,你问我知不知道林语家地下室的事时,我当时还挺纳闷。”
“可如今我觉得,要是我一直都不知道,该多好。”
“如今的我,是替他们放哨的,是他们召之即来的……他们随便怎样都可以……”
“就算出了事,也会有人顶上去,钱可以办到任何事情,包括买到公平。”
“我在里面,见到了太多太多跟我一样的人,他们有的,甚至比我还小。”
“他们就是吃定了我们这种人,看上的就是我们这样年纪的人,知道就算被抓去,我们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你说他们不懂法?你错了,他们比谁都懂法。”
“像我这样没爹没妈的人,在里面是没有任何尊严的存在,我的命,甚至连筹码都算不上。”
张小彬哽咽着,他颤抖地在我面前举起双手,泣不成声:“我、我的手上早就洗不清了……我没法忍受这样的自己……言一知,你、你告诉我实话。”
“这样的我,还有资格拿起那个锤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