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麒麟在床上辗转了半夜,在险些吵醒自己的小麒麟女之后才安分下来。
是的,小麒麟女还是睡在他身边。
原本张家的那些族老们给小麒麟女安排了单独的院子,可张麒麟不放心。
张麒麟可太了解那群老不死的了,自己但凡敢错眼放小麒麟女一个人,这小麒麟女就不可能再回自己身边。
或许她长大之后会被族老们安排过来给自己生个孩子,可生完孩子以后就是自己和她的永别。
张家为什么单身汉多?不就是因为麒麟女太少吗。
张家的麒麟女在没有反抗的能力之前,都是家族的生育机器。
张麒麟还是圣婴的时候见过那些没有反抗能力,或者说被洗脑的不知道反抗的麒麟女。
那是即便无心无情的圣婴都觉得悲哀的存在。
她们的丈夫换了一任又一任,可她们自己却无知无觉。只要麒麟女开始孕育,那么她们当前的丈夫就开始了倒计时。
生下孩子之后,会有一年的哺育期。
哺育期满,麒麟女的丈夫会带着孩子一起消失,麒麟女则会被喂下秘药,一切重新开始。
她们会认识新的男人,并与之坠入爱河,孕育新的孩子……
而这些男人,无一例外,都是张家的麒麟子。
麒麟女的一生都生活在谎言之中,看似幸福,可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她们的所有,都来自家族的‘怜悯与慈悲’。
张麒麟那时见到的麒麟女,是一个正在孕育,秘药却突然失效的麒麟女。她就那样顶着自己的大肚子,横刀在自己的脖颈,要求自己过往所有的‘丈夫’站出来。
在这之前,有张家的医者为她把过脉,以秘药试探过,她腹中,是一对双生子,都是麒麟女。
所以族中对她格外看重。
只是想见见自己过往的丈夫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她腹中能延续血脉的孩子。
所以族老们商议过后,准许了她的请求。
哪怕几次经历失魂症重启,张麒麟依旧记得那位麒麟女见到自己的‘丈夫们’那悲怆的笑声,以及那横刀自刎的决绝。
那一天,一尸三命,血色浸透了旧族地族老们议事的庭院,血腥气在庭院上空,久久不散。
最开始张麒麟不太理解为什么,可看过族谱之后就理解了。
那些男人,有她的兄弟、叔侄,甚至还有她的爷爷。从医者确认她能开始孕育之后,她身边所有异性的目光就都开始投向她。
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期待里面爬出自己的血脉。
一句张家族内通婚,不知隐藏了多少张家麒麟女的血泪。
张麒麟不希望自己的小麒麟女也经受这样的绝望,哪怕他在继任族长之位后就改了这一条规矩,并销毁了族内所有能够篡改记忆的秘药和药方。
可当初的既得利益者还在,就算自己利用青铜母铃修改了那些知道药方之人的记忆,他们也有可能研究出新的药方去迫害麒麟女。
更何况还有张家的叛徒在,张麒麟不知道有没有叛徒把药方带出去,教给外族人。
人心凉薄,张麒麟不敢去赌。
“我会保护你。”张麒麟定定看着在床上蛄蛹半天,最后趴在自己胸口睡得昏天黑地的小麒麟女,决然道。
张麒麟知道小麒麟女的母亲为什么要把小麒麟女交给自己,因为她的母亲就是自己修改族规的受益者之一。
哪怕张麒麟其实并不曾见过她,她也不曾见过张麒麟,可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族长。
只为了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未来。
因为以小麒麟女的血脉纯度,如果流落在外,只会是那个张家男人的禁脔,甚至可能被背叛张家的叛徒当做投名状送给敌对势力;而如果回了张家,又可能会走上自己的老路,在家族的安排下无知无觉的成为生育的傀儡。
只有在张麒麟这里,小麒麟女才有可能得到生路。
世界各地都有张家人,哪怕无人区都有张家人镇守。而在张家,同族之间有血脉感应,小麒麟女只要活着,就逃不掉。
张麒麟清楚明白的知道对方的算计,可他还是接过了包裹着小麒麟女的包袱,扛起的保护小麒麟女的责任。
倒不是什么出于同族之间的爱护,而是他需要一份足够沉重的责任,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仅此而已。
说实在的,后来失魂症发作还记得要带上小麒麟女,张麒麟自己都觉得惊讶。
还以为自己失魂症发作就会把小麒麟女丢在族地自生自灭呢。
把被小麒麟女踹掉的被子拉上来,张麒麟闭上眼睡觉。
原本想去古楼看看张瑞桐棺材盖合上没有的心思被保护小麒麟女的决心压了下去。
古楼危险,他不能带着小麒麟女涉险;可不带小麒麟女,她孤身一人更危险。
为了小麒麟女的安危,自己的这点强迫症不是不能克服。
虽然没有睡多久,但张麒麟第二天依旧精神奕奕的早早起床。
按习惯抱着小麒麟女去洗漱,接着就开始自己日常的锻炼。先是背着小麒麟女打了一套拳活动一下筋骨,接着又开始巡视张家的这个落脚点,计算发生各种意外情况的时候如何逃生。
顺便摸清了这个落脚点所有的防御机关和可能存在密道的地方。
这是每个张家人都有的职业病,自小就刻在骨子里,不管哪一支都一样。
只是有的能发现的机关少,有的能发现的多而已。
晨练结束,张麒麟回了主院清洗了身上的汗水,换了一身衣服才抱着自己的小麒麟女去客厅见早就在这里等着见自己的族老们。
“见过族长!”
见张麒麟跨步迈进大厅,各自坐着的族老们纷纷起身对张麒麟见礼。
“嗯。”目不斜视的走过行礼的族老,直到在上首坐下,张麒麟才淡淡应声,示意他们都坐下。
张麒麟知道下面坐着的这些老家伙都不服自己,可他们不服又能如何?现在张家的族长是自己。
不服?憋着!
“请问族长,要如何安置小麒麟女。”
开口的是穷奇一脉的族老。
穷奇一脉在族内时多着玄色劲装,上织各式穷奇暗纹,腕间牛皮的袖箭约摸一掌长,银丝锁边,缠金丝绑带;腰间与袖箭相同材质的牛皮腰封配丝带,牢牢的束缚着衣摆;身下是与上衣同色的织锦裤子,裤腿被束在牛皮锦靴之内,浑身上下就黑、银、金三色,再配上那一头立式板寸,干净利落极了。
穷奇一脉在张家是人数最多的一支分支,也是光棍最多的,关心小麒麟女的归属无可厚非。
虽然张麒麟很厌恶这种关心。
“不如安置在老朽这,若是身体不适,可以及时医治。”
这是獐狮一脉的族老。
修剪合宜的墨色短发微微盖住眉毛,一身白色立领长衫,外罩同色马褂,上绣獐狮纹样,脸上架着金框眼睛,满身都是长期与药材打交道染上的清浅药香。
獐狮一脉,是改革之后张家麒麟女最多的一脉。
别误会,不是去学医术,而是为了医治秘药造成的损伤。
秘药只是说得好听,能损伤记忆的,能是什么好东西?经常服用不可能不对身体造成负担。
“去什么獐狮,不若来我狻猊一脉,老妪这一脉多是孩童,最适合小麒麟女成长。”
狻猊一脉的族老缓缓开口道。
狻猊一脉的族老是张家少有的由麒麟女担任的支脉。
长发挽着温柔的圆髻,以一枚点翠狻猊银钗固定,半长不短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宽松的月白色倒袖上袄掩盖了她的身形,身下遮住脚的深蓝色的长裙很好的配合了上袄的的温柔,多了一丝稳重;耳上是与发钗同样材质的点翠耳环,颈上腕间都系着粉色珍珠链,使得她温柔稳重中又透着一丝灵动。
与前两位族老一样,她身上的衣服也带着狻猊的暗纹。
她说得也没错,狻猊一脉负责张家的教育一事,张家的孩子几乎都是狻猊一脉带大的,是一个极为适合小麒麟女的地方。
“啧,你狻猊算什么好去处?天天都有孩子哭,哭的人脑袋都大了,还是来我貔貅一脉,以后掌握家族的财政命脉不香吗?”
说这话的是张家掌财政大权的貔貅一脉。
一身裁剪合贴的银灰色笔挺西服,同色的绅士帽早已摘下放在一旁的桌上;胸口规规矩矩的扣着金色嵌宝石的貔貅外形胸针,挂着金色的翻领链,链条的另一端老老实实的塞在西服左胸的口袋里;西服内的衬衫领口系着领带,领带上夹着与貔貅胸针同款的金色貔貅状的领带夹,袖口扣着貔貅袖口;脚上踩着一双黑色手工牛皮鞋,看起来格外的规矩郑重。
如果忽略他凌乱的大背头的话。
作为主掌财政大权的貔貅一脉,他当然不屑用便宜货,像他身上的西服就是专门挖了国外西服定制的老师傅过来量身定做的,身上的配饰也是老师傅用纯金与宝石手工打造,随便一件都能在拍卖行卖出高价。
“啧,去什么貔貅,一身铜臭味!还是得来我们獬豸,手里有权,想要多少钱没有?”
獬豸一脉的族老开口了。
獬豸的族老穿着一身熨烫服帖的灰色中山装,三七分的短发略微向后梳去,露出了自己的眉眼。
獬豸一脉因为要在官场上混,通常是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纹样的,暗纹也不行,容易被找到出处和把柄。
獬豸的族老都是官场上退下来的,原本该是张家族长最有力的候选人,但奈何这一脉的武力都不大行,且因为玩政治的心都脏,很容易就会被其他支脉联手排挤。
手上有权,奈何人走茶凉啊!
“……”
负责白泽一脉的族老没有开口,而是谨慎的观察着张麒麟的脸色。
搞情报的,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因为一个不小心死的不仅是自己 ,还会给身后的家族带来滔天大祸。
白泽一脉和獬豸一脉一样,不要求任何特点,衣着也向着平凡普通靠拢。此时白泽族老身上穿的就是一件普通的灰色长袍,略有些皱巴,配上他那胡子拉碴的脸,整个人就如同一个失意的读书人一般,满身颓丧。
张家人就没有一个长得丑的,族老们即便上了年纪,依旧不显老态,还是个个肤白貌美,惹人注目。
“小麒麟女的去处我自有主意,你们无需过问。”张麒麟平静的听完了各支族老的自荐,呷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族长,新的族地已然选定,您是否需要莅临?”白泽族老极有眼色的开口转移话题道。
不转移不行啊,看看张麒麟端着茶杯的手,那上头青筋冒得,好似下一秒就会把茶杯捏碎甩他们一脸一样。
那茶杯虽然是上好的龙泉青瓷,还是极为稀少的哥窑鱼子纹,但在张家实在算不上什么,重点是张麒麟捏着茶杯的手。
要是张麒麟真的捏碎茶杯甩他们身上,这整个客厅,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哦,除了穷奇一脉的族老。
毕竟是武夫,能力全点在身手上了,能在这么短的距离里躲过张麒麟的突然出手,实在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嗯,还有事?”听见白泽族老的询问,张麒麟点点头,接着看向其他人。
见所有人都摇头,便起身道:“既然无事,就散了吧。”
见张麒麟起身,所有坐着的族老立刻站了起来,躬身道:“恭送族长。”
“老匹夫,你刚才干嘛突然给老子使眼色?”张麒麟刚走,穷奇一脉的族老就立刻一个跳跃跳到白泽族老身边,勾着他的脖子喝问。
“老子要不给你使眼色,你他娘的就把老子推坑里了!”白泽族老怒气冲冲的甩开穷奇族老的手,气愤道:“你他娘的没看族长多宝贝那小麒麟女吗?和我们议事都带着,你居然还敢打人家主意,这是生怕我们死得不够快啊!”
“……这不是,那什么……”穷奇族老脸色尴尬,眼神飘忽着不敢和白泽族老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