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当头一棒,裴老爷子的气势萎靡下来,所有的威风荡然无存,耷拉着眉眼,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宁川,有什么话进屋说,可不许拿君卓的身世开玩笑。”裴老爷子缓和了语气,带着一丝讨好,叮嘱道:“他是裴家的嫡长孙,也是你的儿子。”
裴宁川缓步往大门口走了几步,发现金灿月没有跟上来,他转身朝着金灿月招了招手。
二人路过裴老爷子时,他低声说道:“那就到屋里详谈。”
几个人重新回到厅堂里,桌上还有吃到一半剩下的菜,已经不够热了。
裴老夫人知道裴老爷子和裴宁川父子俩有话说,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主动端起剩菜盘子,“你们父子俩说话,我去热一热菜。”
又道:“玉瑶姑娘帮帮忙,还有灿月想吃什么菜,到厨房里来看一看,随你点。”
见两个姑娘家走了,裴君卓也想溜之大吉,不愿意面对裴宁川的怒火。
裴老爷子道:“君卓,你也留下来。”
无可奈何,裴君卓只能留下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左看看裴老爷子,右看看裴宁川,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屋内气氛凝滞,压抑得他难受。
此时,他羡慕早已经离开的金灿月和金玉瑶。
另一边金灿月的待遇的确比裴君卓好,裴老夫人领着人去厨房,交代厨房热一热冷菜。
转头温和地问话,“我去园田里摘一些新鲜的蔬菜,你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厨房里油烟重,还有一个不待见的人坐在角落里,金玉瑶明显在想事情,不会离开厨房。
金灿月也不想看见金玉瑶,以免无聊的争吵。
“裴老夫人,我跟着您去摘菜。”
雅致的三进庭院里,除了玉树繁花,亭台楼阁,还有一处单独辟出来种菜的园田,离厨房不远也不近。
园田里有水灵灵的小白菜,有茄子,有豆角,非常具有乡土气息。
裴老夫人见金灿月惊奇,便解释道:“在川儿科举入仕前,我们家过得清苦,要供两个孩子读书,还要照顾体弱多病的清河。为了节省钱,我自己会种一些蔬菜,后来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了下来。”
金灿月点了点头,倒是对陌生的人名好奇,“清河?”
裴老夫人神色恍惚了一下,叹息道:“清河是我的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金灿月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没什么,他已经去世二十年了,我已经习惯了。”裴老夫人摆了摆手,不想让金灿月内疚。
裴家长子已经去世二十年?
裴君卓恰好二十岁,长得又有几分像裴叔叔。
裴叔叔却说裴君卓不是他的儿子,会不会……
裴老夫人看着金灿月满脸惊疑、欲言又止的模样,暗道这丫头聪明得过分,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她幽幽叹息道:“灿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别问我。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川儿。”
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丢脸的事让裴宁川告知金灿月更合适。
金灿月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裴叔叔少年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不会也像现在这样儒雅稳重吧?”
裴老夫人回忆起往事,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你裴叔叔呀,一向不怎么爱说话,每次从书院读书回来,也不去休息,就在家里帮忙做做家务,种种菜,砍砍柴,说这就是休息。”
“他做饭也挺好吃的,改日让他给你做好吃的!”
金灿月微微错愕,脑海里勾画出年轻稚嫩的小裴宁川,在锅台上转来转去的,好像挺有清冷人夫感的。
巧妙地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她绝不承认自己在偷笑。
金灿月道:“他应该是心疼老夫人您。”
“是呀,他心疼家里每一个人,唯独忘了心疼自己。”裴老夫人眸中闪过泪光,却倔强地不想在他人面前落泪。
金灿月装作不知道,率先直起身,“老夫人,咱们摘的菜是不是已经够多了?”
裴老夫人点头,“够了够了。”
回去的路上,裴老夫人和金灿月都没有主动提及堂屋里的情况,仿佛没有这件事。
倒是金玉瑶坐在厨房里纠结了许久,她得知裴君卓有可能不是裴相的儿子,就觉得自己冒险私奔有点亏。
一想到裴君卓还有母系那边的身份,好歹有个当宠妃的姨母,有个皇子表哥,算起来也是她高攀了。
在金灿月进门的时候,她决定还是咬牙坚持住。
厅堂里,裴家父子的对话一点也不平和,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
裴老爷子虎着一张老脸,气愤地质问道:“刚刚外面那么多外人,你为什么要谈论君卓的身世?”
裴宁川抿了一口茶,“父亲害怕什么?当年兄长与徐玉华可是举办过婚礼,他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妇,有孩子不很正常吗?”
此时,裴老爷子回过味来,怒道:“你是故意透露给别人的?你想做什么?”
裴宁川道:“作为裴君卓的叔叔,我用自己的名声给了他完整的家,用二十年的俸禄养育他成人,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难道我不应该为自己考虑一下吗?”
裴老爷子脸色难看,“你不想管裴君卓了?那怎么可以?他还没有功名在身,还没有娶媳妇,你就揭穿他的身份,对他的前途十分不利。”
他不信裴宁川不知道其中的利弊,十分怀疑裴宁川是故意的。
裴君卓在一旁听得脸色青白交加,一边气恼裴宁川的无情,一边又舍不得裴宁川带来的身份地位。
他立刻跪在裴宁川面前,哭诉道:“父亲,您虽不是我的生父,却胜似亲父。”
“若是我爹还在世,必定也如您一般待我宽厚,对我悉心教养,望子成龙。”
对于裴君卓打出来的亲情牌,裴宁川不接招,只是端着茶杯吹了吹浮沫,闲适地看着爷孙俩表演。
最终,裴老爷子妥协了。
“你这么做,不就是想帮助那个丫头退婚吗?我替君卓答应了,但是你必须继续照拂君卓,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
裴宁川淡淡地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