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湾,地处西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村里大小五十多户、二百一十余口人,陈姓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村庄因此得名。
村前是一种高低起低、大小不一的梯亩,村后背靠西山支脉——小梁山。
据陈氏族谱记载,祖上自江洲义门迁来,看中这里背靠大山,四周小丘陵,以为能实现靠山吃山的梦想。
没想到,老祖宗看走了眼!
这里土地薄瘠,旱地只能种点小麦、玉米,间种点黄豆或胡豆(俗称蚕豆)。
水田地少且不肥,只能种一季稻谷。一年四季庄稼亩产非常低,辛苦一年只够勉力糊口。
再加上远离城镇,四周荒凉,缺乏经济作物,在改革开放前,村民挣钱的唯一方式就是下苦力挣点脚力钱。
就这样,从祖上落籍以来,陈氏祖祖辈辈穷了一辈子。直到现在,村里的大多数人都靠在外面大城市里,靠做砖工、做泥水活等苦力谋生。
陈渝在上大学之前,周末和寒暑假的时候,基本上天天跟着父亲一道,起早摸黑到大山里的煤厂挑煤卖苦力。
挣的钱,除了留点基本的零用,全都用来交学费了。就算是这样,还经常凑不够学费,还得找亲戚朋友借。
导致现在,陈氏的不孝子孙开玩笑说:老祖宗当年肯定是走累了,摆烂了,才落脚到这个荒凉之地。
这里就是陈渝的老家,渝州市常安区秋棠镇前卫村陈家湾:离县城五十公里,离渝州市城区两小时的车程。
等两口子开车回到乡下老家时,已是中午一点左右了。
乡下午饭吃得晚,回家时父母正在家里做午饭。
刚进老屋坐下,怕父母担忧,陈渝不敢说实情,只说这几年做生意太累了,也没能挣什么钱,于是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
至于后面再如何解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父亲陈兴林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不会说话,接过陈渝孝敬的烟,盯着陈渝脸上看了看,嚅了嚅嘴:“那就回来吧,反正也不差你们一间房。”
母亲马慧也没多少见识,看到自己儿子、儿媳回来了,哪会想那么多,拉着儿媳的手,满心的欢喜都写在脸上:
“回来好!回来好!想吃啥,妈给你们做去。”
陈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冬梅就笑说着:
“妈,你歇着,等我东西放好了,我和你一起弄饭。”
中午吃完饭,冬梅在家里收拾,陈渝就装上两包烟,兜里装了点小零食,到村里转转,类似于向同村人宣告:我,陈渝,回来了。
这也是村里的风俗,在外工作的人,不管你混得好孬,回到村里,必须到村里转转、散散烟,拉近关系。
陈渝祖上这一支,是长房,说得好听一点,是长房长孙。但也有个问题,那就是经过十几代人后,长房的后代大抵属于同龄人中辈分最低的。
所以有“幺房出长辈”一说,反过来,那就是长房的后代基本上就是同龄人中的晚辈了。
所以,别看陈渝虽然四十岁了,但在村里辈分低得可怜。
可怜到什么地步呢?那就是走在村里,见到一个三五岁的小屁孩子,说不定得还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叔”
这不,刚出门,见到本家的大婆(对爷爷辈的配偶的一种称呼),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农村妇女,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家里坝子路过。
陈渝立即语气十分恭敬喊到:
“小娘娘(当地对的姑姑辈的一种称呼),你今天没上学呀?”
并随手从口袋里掏出零食递过去。
一声“小娘娘”叫得小姑娘有点害羞,不好意思伸手。陈渝大婆一边接过零食,一边嘴里如连珠炮似的说道:
“呀,陈渝回来啦,什么时候到的呀?”
“你小娘娘不懂事,我代她谢谢你啦。”
“你小娘娘感冒了,今天请假没去上学。”
“大婆好!我中午回来的,刚吃完饭,准备出门在湾里走走。”
“你媳妇呢?你一个人回来的?陈馨没跟着回来?”
“老婆也回来了,这会在家收拾。陈馨住校,要周末才回来。”
大婆也是满脸笑容,夸奖道:“回来看你妈老汉,不错不错!”
“这次回来待几天呀?”
“可能要待一段时间。”
。。。。。。
农村的妇女可精明得很,一问一答、三言两语中,不但夸奖了你,还把你回来的信息摸得一清二楚。
由此可见,村头情报局的威名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陈渝在村里走了一会,只要见着人,不论亲疏远近都热情招呼、聊上几句。
后来嫌麻烦,干脆在自家坝子里摆上几根凳子,把家里种的平顶柚剥好放在小圆桌上。
只要村里有路过的,就招呼来坐坐,给抽烟的爷爷辈、叔伯辈子、同辈甚至晚辈这些爷们散散烟,和大婆、二婆、大娘、二娘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们聊聊天。
村里知道陈渝回来的人,出于同样的礼节,也来招呼、聊天。不一会,陈渝家坝子上就围了近二十人。
当然,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在外打工挣钱,留在村里的基本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
冬梅看到这个情况,行李也不收拾了,也出来陪着说说话,“大爷,你坐”、“大娘,吃点柚子”的招呼不停。
陈渝的母亲更是开心,只要有人路过,就热情招呼着坐下,拿出水瓶和纸杯给大家倒水、加水,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就这样,热热闹闹了近一下午,村里人都知道陈渝城里生意不做了、准备在乡下呆一段时间的消息。
快到天黑时,坝子上坐的人才慢慢少了、散了,各自回家做晚饭了。
等进了屋,父亲说道:“永才二爷、兴凡二叔今天到县里吃席去了,刚才没来。明天你去招呼一下。”
陈渝已过世的爷爷共是兄弟三人,到现在,兄弟三人只有二爷仍健在。父亲嘴里的永才二爷,正是陈渝爷爷的二弟。
这礼节必须招呼到。陈渝知道明天还应该带条烟、包两百的红包给二爷。
兴凡二叔也是本家,是村里的书记。
抛开这一身份且不说,兴凡二叔是三爷家里儿子、陈渝的堂叔,对自家一向亲近、照顾。
回到家里,这些人情世故都要招呼到位。
否则,会被人戳脊梁!
当然,陈渝在商场混迹数年,应付这些自然让人无可挑剔。即使父亲不提醒,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
何况,既然要留在老家一段时间,和村里的乡亲打好关系,是必须、也是最基本的。